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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章书闻没留力,指骨和郑智的脸重重碰撞,半条手臂都麻了,郑智直接被他打得撞在墙面。他呼吸急促,还想挥拳再上,反应过来的郑伟从背后擒住他。郑伟怒喝:“反了你了!”郑智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抬手就是给章书闻一拳,“你他妈的——”章书闻的嘴里迸发出浓厚的血腥味,他咬了下酸痛的牙,手肘用力击向郑伟的腹部。郑伟平日好吃懒做,哪能受得了这种痛,当即哀嚎一声松手。章书闻得了自由,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向郑智,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郑智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脏话,不断地用言语刺激章书闻,“我有说错吗?他们是去给你买海鲜的路上被车撞的,要不是你,他们根本就不会死......吃你妈的海鲜,我草!”乒呤乓啷——章书闻狠狠地将郑智的脑袋摁在桌上,五指插入发根,抬起又落下,往桌面撞去。他的眼底呈现出血一样的红,只剩下让郑智闭嘴的念头,下手一下比一下狠。郑伟也被他的狠劲吓了一跳,连忙抓住章书闻往旁边甩。章书闻到底还是少年人,力量还未成型,被这么一掼身形撞向墙面,后脑勺重重地磕碰了下。他眼前顿时一花,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踉跄要扑过去。郑智额头被撞出了血,他站直了伸腿一踹,“你他妈还敢来!”混乱之中,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余愿见到的正是章书闻被踢踹得撞向墙面跌坐在地的一幕。他愣愣地站着,眼睛缓缓睁大,几秒后,双手捂住耳朵,爆发出破弦一般的尖叫。郑智边捂着额头边烦躁地吼,“你鬼叫什么?”余愿脸蛋煞白,张着嘴不断从喉咙底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叫嚷。章书闻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一把抱住了余愿。余愿足以穿透耳膜的叫声击打着章书闻紧绷的神经,他却半点儿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用尽全力拥抱单薄的身躯,“余愿,不怕。我在这儿,我在.....”郑伟被吵得心烦意乱,快速说:“书闻,我最多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余愿必须跟余家人走。你要是真那么本事想留着余愿也不是不行,那你俩学也不用上了,一年好几万学费,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郑家父子俩骂骂咧咧离开,余愿的尖叫声依旧没有停下来。章书闻忽略身上抽搐的痛感,一下下抚着余愿的背脊,直到余愿颤抖着慢慢合上了嘴巴。大门没有关,好事的邻居忍不住出来查看情况,见两人狼狈地抱作一团,嘴里念叨着,“真系阴公.....”-红花油刺鼻的味道在掌心揉开。章书闻嘴角破皮了,后背和腹部也有一大团淤青,他沉默地坐在凳子上,让余愿帮他涂抹背后的伤痕。郑伟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荡着,“我有说错吗?他们是去给你买海鲜的路上被车撞的,要不是你,他们根本就不会死......”父母离世后,章书闻逃避般地不敢去想他们出意外的原因,可今日郑伟却血淋淋地把这个事实在他面前撕开——不管如何,是雨势太大也好,是章雄伤口未愈导致看不清红绿灯也好,归根结底,父母是为了要庆祝他完成中考出的这趟门。章书闻的脑子像装了一把重型电动锯齿,每分每秒都在运作着,割开他的血肉与头骨,让他痛不欲生。余愿温热的掌心轻轻抚过团状的青紫,吸了吸潮润的鼻子。章书闻将衣服放下来,回过身去,对上余愿湿漉漉的眼睛,低声说:“好了,去洗手。”余愿乖乖走到水槽处,打开水龙头哗哗冲走手上的药油。章书闻看着几步开外的纤瘦背影,回闪过这近两年他们相处的时光,一点一滴都那么的清晰。可现在,父母的离开让明亮的回忆都蒙上一层灰霾。他翻开自己的手,掌心有和郑智打架时不小心划拉开的小口子。在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颓然地承认,他尚未有保护余愿的能力。那15万进了郑伟的肚子里,就再没有吐出来的可能。章书闻说得太多,态度再坚决,也改变不了他供不起余愿上学和生活的事实。他还有学业要完成,他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过两天就是中考放榜的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到协华学费减免的名额。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章书闻清瘦的肩膀上,还年少的他就尝到了这些年来付诸在父亲弯着的脊梁骨上的重量。那么重、那么重,重得他喘不过气,重得他不敢看余愿清澈的眼睛。红花油的气息也沾染到了被褥上。半拉开的窗帘外是莹润的月光,皎洁又透亮,可这样的光明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那里依旧阴冷、潮湿,生活着被苦难打垮的世人。今夜无风,榕树的叶子静止不动。余愿像寻求保护的小动物一般钻到章书闻的怀里,今天他确实被吓坏了,而往后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回。δHūTΙΑó章书闻轻拍他热烘烘的背脊,放低声音,“睡吧。”余愿灼热的气息拍打在章书闻的颈窝处,在有规律的轻抚下呼吸逐渐变得平缓。章书闻垂眸就能看见余愿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很乖巧,很可爱,像一只还没有自保能力的小羊羔。可惜的是,他想,他再也没有资格担得起余愿一声哥哥。章书闻拥抱的力度越收越紧,将睡梦中的余愿捁得不舒服地轻哼着,但他舍不得松开,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夜晚所剩无几。-七月中,广州中考放榜。章书闻超常发挥,考出了757的高分,市排名名列前茅,这个分数足以让他入读广城的任何一所顶尖高中。好学生向来是被各校争夺的资源,他查到成绩没多久,班主任就给他打来电话。老师先是慰问他家里的事,又表达了协华学费全免的意向,不仅如此,只要章书闻决定留校,连住宿费都不需要缴纳。章书闻的第一志愿本就是协华,如此优厚的条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解决了一件人生大事,章书闻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更棘手的难题。出成绩的那天,章小月特地过来给他们做了顿饭。章书闻和余愿还是住在以前的出租屋里,跟房东说好月底退房。这些天他们的三餐吃得简单,都是章书闻下的厨,素菜居多。章小月把两荤一素上桌,把窝在房间里的两个孩子叫出来,“吃饭了。”三人坐好,因为前几日余家人上门的事情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章小月并不知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来闹过,有心弥补自己和侄子的关系,夹了只剥好的虾到章书闻碗里,笑着,“书闻,恭喜,以后就是高中生了。”章书闻抿唇,“谢谢姑姑。”眼见他吃掉了虾仁,章小月长松一口气,又看向余愿,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笑着夹了块肉,“愿愿也吃。”吃完饭,章小月把碗筷收拾好,趁着余愿在房里,把章书闻叫到一旁说话,欲言又止。章书闻心如明镜。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章小月终是开口,“书闻,有些话我还是得说,愿愿很好,我也想把他留下来,可你也知道姑姑家里的情况,再多一个孩子,你姑父那边我不好交代。。”她红了眼,“我知道你爸妈肯定也不会赞同我这么做,但我没办法。他们怎么说都是愿愿的家人,之前的事情他们是做错了,可我现在瞧着那老太太是真喜欢愿愿。她也跟我保证过,只要让愿愿回去,一定不会亏待愿愿,让愿愿继续读书。”“我实在是没用的人,如娟在世时帮了我不少,以后到了地底下我真是没脸面对她......”四周只剩下章小月的啜泣声,章书闻自始至终沉默着。章小月说了这么多,也觉得愧对离世的兄嫂,她抽过纸巾擤了擤鼻子,听见章书闻低得近乎不可闻说:“后天。”“你说什么?”“后天早上让他们过来接人吧。”章小月哽咽道:“你能想明白就好。”章书闻垂眸自嘲一笑。一加一即使无法打出加倍的功效,也绝不会小于二,但他如果坚持将余愿留在身边,他们的人生便如同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出租屋。他大可以勤工俭学,至多也只能顾住自己,可余愿呢,一年近两万的学费和开销从哪里来?章书闻不可否认,理智的背后有残酷的自利,他不想把余愿当成累赘,可赤条条的现实就如同一条条布满荆棘的鞭子,每一鞭打下来,连着血扯着肉,提醒他要过五关斩六将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厌恶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厌恶与郑家父子成为一丘之貉,亦不想为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现阶段,唯妥协与忍耐二词驱使他前行。夜深了,余愿却因为章书闻说明天要带他去动物园玩而兴奋得睡不着。近半个月的阴霾散去些许,余愿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他的手按在章书闻唇角破了皮还未痊愈的口子上,问:“那我明天能见到狮子吗?”“能。”“大象呢?”“能。”“你想看什么动物,我们都去看。”余愿眼瞳亮晶晶的。“现在该睡觉了,好吗?”“好——”余愿的手捂住章书闻的眼睛,“哥哥晚安。”章书闻眼前一片黑暗,“晚安。”翌日是个大晴天,地表温度直逼近四十度,着实不是户外出行的好时机,但章书闻还是带余愿去了动物园。两人上了小火车的最佳观看视角。在人造大草原上近距离观赏甩着舌头的长颈鹿、躲在水池里歇凉的河马、悠哉游哉散步的象群.....路过狮王山时,余愿尤其激动,手攀在小火车的车门上,崇拜地看着闭目休憩的强壮白狮子。小火车叮叮当当停下,章书闻和余愿冒着烈日步行游览。余愿站在哈气的恐龙模型前,章书闻用手机拍下他捧着脸蛋蹲在模型前的模样。到了蛇园,余愿饱含兴趣地透过玻璃柜子观赏各式各样漂亮花纹的大蟒蛇,没有半点儿恐惧,甚至想亲手摸一摸它们微凉的鳞片。长颈鹿广场有一根20块钱的树枝投喂,章书闻把买来的嫩枝递给余愿,看余愿踮着脚将枝叶送到吐着长舌头的长颈鹿嘴边。“哥哥——”余愿回过头来,被晒得发红的脸上挂着比太阳还明媚的笑容。章书闻呼吸灼热,还没来得及回应,长颈鹿流下的哈喇子溅到余愿的手上,余愿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章书闻的耳边,让他忘记自己想要说的话。接近日落时,两人坐上观园缆车,在没有实感的高空中俯瞰大地。玩了一天的余愿依旧兴致高涨,挨着章书闻一个个说出自己看到的动物。章书闻拿出纸巾给余愿擦汗,问:“玩得开心吗?”余愿浑身热腾腾的,呼出的热气扑在章书闻的脸侧,他是那么的欢欣雀跃,高声回应,“开心!”热意啄了下章书闻的眼角,他对上余愿亮如水色的眼瞳,“那就记住这一天。”不管以后是如何,今日的欢喜都值得记忆。直到睡前,余愿还在回味着所见所闻,章书闻等他彻底熟睡后才轻手轻脚起身。余愿的书册、绘本、彩铅工具都得整整齐齐放在书包里,这些不必章书闻收拾,他只需要把余愿的衣物都装进行李箱里。墙上还挂着一家人过年去商场时买的两个同心结,章书闻取下其中一个,用打湿的纸巾擦去绒面上的小灰尘,妥贴地放在了行李箱的底部。昔日温馨的画面相去甚远,等待他们的是近在眼前的分别。章书闻轻轻拉上行李箱的链子,走到床边看酣睡的余愿。他们从形同陌路到亲密无间,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可过了今晚,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清脆地喊章书闻哥哥,再也没有人会在他被昆虫惊扰时“挺身而出”。他们生于不同的大树,错落的根脉让两颗果子在偶然之间相遇,又于玩笑似的命运中在还未成熟时被迫剥离。章书闻单膝蹲下,近距离地凝望着余愿恬静的睡脸。他轻柔地触了触软嫩的脸颊,低声道:“今天你忘了跟我说晚安。”没有下次了。-夏日,天亮得早。暑假一到,楼下的榕树总是有不少小孩来回嬉笑奔跑。章书闻站在窗前,看着斑驳的树影,看得眼前冒了白光,才将视线转向一旁的余愿。余家人随时都会上门,对此一无所知的余愿正将捡来的树叶装进玻璃瓶里,装了满满的一瓶,再多就要塞不下了。章书闻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妈妈和叔叔也会变成森林里的一片叶子吗?余愿以为捡得越多,和章雄王如娟重逢的几率也就越大。可时光一去不复返,人死不能复生,这些只不过是念想。到了最后关头,章书闻不得不打断神情专注的余愿。他坐下来,握住余愿的手,几次酝酿,选择了最为直白的那一句,“余愿,你得跟哥哥分开一段时间。”余愿困惑地歪了下脑袋,“哥哥要去学校吗?”“不是。你的.....”章书闻艰难地说出那四个字,“生身父亲要接你回去。”余愿咻的将手从章书闻掌心里抽出来,神情茫然。章书闻手心空落落地攥住空气,他勉力地笑了笑,“等你长大了,哥哥就去接你回家,好吗?”总是顺从章书闻的余愿却猛地摇头。章书闻眼神闪动,他有好多话可以说,可面对着红了眼睛的余愿,却哑口无言。余愿眼底浮现些水汽,他难过地捧住脑袋,喃喃着,“妈妈说,我是她一个人的孩子.....”章书闻牙根咬得发酸,女人慈爱的面孔穿越时空来到他面前。他又想起跟余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一场溽热而不失喜庆的婚宴,余愿拿了他的可乐,怯怯地跟他说谢谢哥哥。时光匆匆流走。余愿像意识到什么,昨日的欢喜底质是甜蜜的酷刑。他愣愣地眨了下眼睛,如同初见一般,带着些怯意喊了章书闻一声,“哥哥。”“我再也不去动物园了。”“别不要我。”第25章章书闻从未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狠心的一个人。他有过动摇,有过犹豫,可最终依旧没有改变决定。他只是别过脸去,避开了余愿近乎是哀求的眼神。余家人到的时候,余愿没有反抗,他一瞬不动地望着章书闻,木然地由着蔡芬高高兴兴地摸他的脸蛋。他想,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还是他不够听话?可是他向来很听章书闻的安排,哪怕章书闻要丢掉他——余愿挣开牵着他的蔡芬的手,小跑到章书闻面前,期待地、惶恐地问:“我什么时候,长大?”还未别离,他就在期待相遇。他迫切地得到一个答案,章书闻却没有给出确切的日期,“很快。”很快是多快?是三天、一年,还是五年、十年?余愿仰着脑袋,眼里闪烁着水光,始终等不到下文。他似懂非懂地垂下脑袋,察觉到那一天应该要很远、很远。余鸿拎着行李箱催促,“可以走了没有?”蔡芬兴高采烈地抓着余愿的手,“跟奶奶走咯,愿愿。”章书闻目视着垂着脑袋的余愿被蔡芬牵出他们的家,硬生生止住了想要追出去的步伐。他雕塑似的站在客厅,目光缓缓地落到角落的木桌。不久之前,他们一家四口还在这张不大的桌子上畅想以后,可现在,狭小的屋子空旷得只剩下他一个人。章书闻像做了一场噩梦,浑身浸透在冰泉中,连指尖都是寒意。他惶惶然地走到窗前,看着余愿坐进小轿车的后座里,驶出了他的视线。章小月去而复返,叹道:“余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条件比我们好多了,愿愿去了那里不会吃亏的,别太担心。你姑丈找好房子了,过几天我们就搬过去......”章书闻嗯了声。事已成定局,到此为止吧。-章书闻在一家连锁的奶茶店找了份暑假工。他年龄小,工资被压得很低,一小时8块钱,八小时轮班制。店里的员工一旦有事请假,他无一例外地申请替补,有时候甚至能从早十做到晚十,一天下来,双手双腿都是麻的,等深夜躺到床上四肢还控制不住微微颤着。但他不想长时间待在郑家,也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更需要靠这些微薄的薪资支撑他高中的生活费。章书闻大部分时间情绪波动不大,偶尔闲暇下来,过往就会排山倒海地侵占他的思绪,可他很快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重新回归到现实里。“欢迎光临——”新客到,章书闻抬起头,意外见到了陈永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