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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章雄吃了没文化的亏,这辈子都只能靠体力谋生,不想章书闻也步他的后路。失眠了几个夜晚后,给章书闻报了协华的入学测试——算不上最好的民办中学,但在这块地儿也算排得上号,竞争力依旧不小。章书闻很争气,如愿地收到了协华的录取通知。一年学费两万三,这对于章雄而言是一笔巨大开销。为了省下每年近三千块的住宿费,章书闻主动跟学校申请了走读,每日乘坐五路公交车往返校园,近一小时的路程,不算太长。“我儿子上个月也去参加入学测了,看他那样估计没戏。”满脸油光的胖男人叹气,“我愁得烟大把大把地抽,他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说什么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不是他妈拦着我就给他两个大嘴巴子了。”章雄劝道:“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不能打。”“要像你家书闻这样,我就烧高香了。”胖男人又十分器重般地拍章书闻的肩膀,“你可得给你爸长脸,以后上个好大学坐办公室,别跟你叔似的给人搬水泥。”这些话章书闻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点了下脑袋表示自己听见了。余愿却是很好奇他们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眼睛转来转去,连碗里的饭都没怎么吃。王如娟给余愿舀了碗降火的苦瓜黄豆汤。胖男人这才转移话题,“嫂子,孩子在哪儿上学呢?”“在七小。”章书闻抬了下眼睛,他每天坐五路公交车都要经过余愿所读的小学。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望向窗外,余愿就站在堆堆挤挤的人群里,只是他从未发觉。胖男人也发现了这点,一拍大腿,“那不是跟书闻上学一条路吗?真是一家人不进两家们,以后两个孩子上学就能做个伴了。”章雄只管乐呵呵地笑。余愿咀嚼着煮得半软不烂的黄豆,又把回甘的汤喝了个底朝天,里头的两块苦瓜却一口也没动过。王如娟嗔道:“不能挑食。”余愿嘟囔,“苦。”王如娟也不勉强他,很端水地给章书闻也舀了汤,特地问了句,“书闻吃苦瓜吗?”两个孩子的口味倒是一致,章书闻摇头,“谢谢阿姨,我不吃。”他的语气仍是很客气疏离的,称呼也没改,但章雄和王如娟都事先商量过了,不强求两个孩子改口叫爸妈。眼见王如娟没给章书闻舀苦瓜,余愿似乎有些不平。他学着王如娟的话,有模有样地说:“不能挑食。”王如娟忍俊不禁,随口哄着,“书闻哥哥比你大,他可以不吃苦瓜。”这其中没有逻辑关系,余愿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但依旧坚定地不理睬碗里剩下的苦兮兮的绿色物体。一家人在晚上八点半回到新家。城中村住房一度电1.5,水电都省着用。章雄怕热着余愿,张罗着要开空调。王如娟拦道:“睡前再开吧。”她体谅章雄的用心,也心疼高昂的水电费,打开两台风扇,又说:“日子还和以前一样过。”章雄明白她的意思,诶诶两声,把遥控器放下了。章书闻看着二人跟老夫老妻似的相处着,因这样陌生的画面而产生微弱的不自在,回房间拿衣物洗漱。进卫生间时听见王如娟的嘱咐,“书闻,记得先断电。”这里的热水器都是好多年的老家伙了,二房东舍不得换新,一再强调过使用前一定得断电。去年夏天就有租户边烧水边淋浴,险些把房子烧起来。章书闻应了声,却很不习惯连这些生活小事都有人事事操心。四个人无不在尽力地让重组的新家庭早日变得和谐。王如娟关心章书闻,章雄关切余愿,章书闻从不表露自己不愿父亲重娶的念头,就连与常人有所不同的余愿都会将妈妈的话铭记于心,一再地喊章书闻哥哥。余愿坐在小风扇前,他刚洗好澡,换了鹅黄色睡衣,盯着转动的扇叶看。王如娟见时间差不多了,打发余愿去睡觉。她看向章雄,对方会意地一起到卧室。章书闻靠在床上背周一回校要抽查的文言文,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三人。章雄提醒,“快十点了。”王如娟早早跟余愿做好往后和章书闻一间房的心理建设,但现下还是有些忐忑,只是确实如同事所言,儿大避母,总得迈出这一步。她轻声细语地问:“书闻,你看你是想睡里边还是?”章书闻放下课本,“我都可以。”王如娟牵着余愿到床前,摸摸余愿柔软的脸蛋,“愿愿长大了,以后跟哥哥睡哦。”余愿看一眼靠床的章书闻,慢慢地点了下脑袋。章雄拉了下王如娟的手,“让两孩子相处吧。”王如娟还是不太放心,对章书闻说:“愿愿可能有点认床,麻烦你了。”门被轻轻带上了,留了一小条门缝。章书闻猜测着,两个大人可能正站在门外偷听房里的动静。他不喜欢这种诸如被人监视的感觉,下床把门关严实并上了锁。回过身,余愿坐在床沿,脚勾着拖鞋,荡秋千一般晃着两条细白的腿。章书闻把课本收好,想了想靠到里边儿去,默念刚才背诵的文言文。余愿停下动作,把腿收回来坐到床上,盯着章书闻看——就像打量从未见过的花花草草,带着好奇和新鲜。他看人的时候不会掩饰,直白的视线很容易招来章书闻的回望。经过一天的相处,余愿已经确认章书闻对他没有恶意,于是毫无忌惮地细瞧着对方。章书闻不是没被人端量过,也不怕别人看,但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么细致的目光描摹,好似要将他的五官研究个透彻。“看什么?”章书闻一说话,余愿的注意力被分散。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看向锁紧的门,似乎是想去找王如娟,又没做出多余的动作。余愿几乎没和王如娟分开过,尽管他决定要听妈妈的话,焦虑和不安还是丝丝缕缕地爬上他的脸庞。章书闻将余愿的变化看在眼里,低声,“想出去?”余愿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迟钝地摇摇头。章书闻没心情跟他玩儿哑谜,“不出去就睡觉。”电灯的开关在床头,章书闻越过余愿打算关灯,手还没有碰到开关,余光先见到了书桌下的一片小阴影。是一只油光发亮的蟑螂,长长的须像两条天线似的摆来摆去。章书闻的面色骤然一变,周身的寒毛竖立。夏天的广城虫蚁多见,特别是在潮湿阴暗的城中村。与小猫同等体型的长尾胖黑鼠、巴掌大的高额白脚蜘蛛、暴雨前驱光的成群水蚁、随时对人类发动攻击会飞的油棕色蟑螂.....别说是北方人,就连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章书闻都无法驱除对这些物种本能的厌恶和恐惧。章书闻的背脊发麻,下意识想喊章雄。余愿先一步注意到了那只水光油亮的奇形种,也感应到了章书闻的紧张。他在章书闻近乎惊愕的目光里,弯腰悄悄地拿起拖鞋靠近书桌。啪嗒一声,快准狠,蟑螂都没来得及逃就丧生在了拖鞋底下。余愿又拿拖鞋啪啪啪几下将蟑螂打扁,继而蹲在地上抬头睁着两只水亮的眼睛对章书闻说:“死了。”章书闻哑然,“你......”他承认在这一刻对余愿近乎是肃然起敬。章雄和王如娟听见声响,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很快就在外头询问。章书闻把房门打开。王如娟边拿扫把边说:“愿愿,把手和拖鞋洗干净。”章雄笑着抖落章书闻的糗事,“书闻从小就怕这玩意儿。之前有一回我不在家,家里飞进了蟑螂,把他吓得连作业都不写了,在外头躲了一个上午才敢回来.....”王如娟一直觉得章书闻很早熟,这几次见面都冷冷淡淡的不爱说话,虽然礼貌客气,但其中的疏离意味却很明显,因此暗地里担心过往后的相处。可是有了这么一出,章书闻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个怕蟑螂的半大孩子。她笑盈盈道:“那正好,以后跟愿愿一屋,有蟑螂就喊愿愿打。”章书闻的耳朵尖微微发红。余愿在地毯上把湿漉漉的拖鞋踩干,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保护章书闻的“英雄”。屋子又静了下来。门外王如娟的谈话声依稀可闻,“明天我到超市买瓶黑旋风......”章书闻抿了抿唇,看向躺在身侧的余愿,黑暗里,余愿里已经安安静静睡着了。并未出现王如娟所说的认床。--------------------勇敢小愿,不怕蟑螂!第5章再有半个多月就放暑假了。七点,已初具热意。附近的公交车站走路只需八分钟,因为是两个孩子初次一起搭乘,章雄特地随行。王如娟把新鲜的牛奶放到余愿书包的网格里,摸摸他的脑袋,“在车上要听哥哥的话。”广城大多数小学的校服是蓝白相间,余愿就读的七小也不例外。他不像其他调皮的小男生,这儿破个小洞,那儿沾点墨水,余愿很爱护这身衣服,宽松的短袖短裤总是干干净净,熨熨帖帖。协华的校服是黑白两色,夏冬都是黑长校裤,腿侧长长一条白边直蔓延到脚踝。章书闻今年开始抽条,这个暑假就该做新的校服了。父子三人走过街巷,朝阳穿不透茂密的老榕树,路面光影绰约。余愿五年级开始自己搭公交车上学。王如娟特地用了整一个暑假教他,坐哪路车,怎么刷卡,在哪站下车,下车要按铃.....教了一次又一次,最开始的时候余愿总被窗外的风景给吸引,好几回到目的地还坐着不动。到第四回时,王如娟狠狠心地抛下余愿先行下车。车子发动之际,余愿坐在车里看着底下的王如娟,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妈妈要丢下他,很焦急地去扒拉窗户。王如娟又心疼又着急,“下车要按铃,你记住了没有?”余愿记住了,在下一站下了车。他没见到王如娟,焦灼地在公交车站原地兜圈,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匆匆忙忙打车赶来的王如娟。被抛下的滋味太难受,好似回到很小的时候,王如娟把他送到托儿所,他扑在栅栏门后喊妈妈,却没能留住母亲离去的步伐。那之后余愿就学会了搭乘公交车。五路车,听到广播播报“下一站,第七小学”,就该站到后门摁铃。余愿走在陌生的街道,踩住榕树掉下来的枝叶,听见章雄问:“余愿是几点放学啊?”其实这些章雄都知道,搭话无非是想和余愿拉近距离。“五点半。”王如娟给余愿报了课后托管,余愿回家可以赶上王如娟的下班点。章雄笑说:“那你正好和哥哥搭同一班车回家。”中学是五点放学,五路车抵达七小时章书闻该在车上了。眼见着就到公交车站了,章书闻没接父亲的话,加快脚步走到站前遮阳。站台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车子到时章书闻率先上车,章雄在后头嘱咐道:“给余愿也找个位子坐下。”章书闻转身坐到后排去,想了想把里头的位置留给余愿,对方刷了卡却没往他的方向走。余愿是哪儿离下车铃近就坐哪儿,他走到前排左侧的单张位子坐了下来,时不时瞟一眼红色按钮,生怕车铃也像这只六脚大车安装了轮子飞奔跑路。从章书闻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余愿转动的后脑勺。章雄见着二人没坐一块儿,朝章书闻的方向挥手说着什么,章书闻挪开目光当没看到。十五分钟后,余愿像盖章一般把自己的大拇指印在了红色按钮上。车门咵哒打开,他一只脚迈出去,在原地怔了一秒,忽而又想起很重要的事情,咻地看向章书闻。“拜拜。”这才下车走往不远处的校门。到处都是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路道有些堵,车子以龟速前进。在缓慢的行速里,章书闻望着人群里形单影只的余愿。那瓶放在书包网格里的牛奶被他拿了出来,插上吸管一路走一路喝,纸盒渐渐瘪了下去。等临近校门口,牛奶正好喝完,瘪掉的纸盒被余愿扔进垃圾桶里。章书闻注意到余愿似乎有点强迫症,整一条路都沿着直线走,哪怕前面有人挡路,他也会耐心地等人走开再接着往前直行。公交车从拥挤路段脱身,章书闻收回目光,不知道余愿是否已经进了校园。家庭的变化并未给章书闻在校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这年头离婚再婚早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他也不会主动提起。章书闻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长得好、脾气温和、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老师把他当重点培养对象,同学也都喜欢跟他往来。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家境各异,对比起来章书闻比“贫困生”好不到哪里去,但不妨碍他有个好人缘。一到校前桌就跟他借作业,章书闻把练习册抽出来,“顺便帮我交了。”“知道知道。”前桌赶在早读前哗哗抄起空白的习题,变着法儿给自己添加些小错误。班长在清点暑假夏令营的名单,为期七天,四千二的费用,去临近市的山头露营,协华的固定项目。因为是难得的多日集体活动,学校都会鼓励学生参加,章书闻所在的班级三十二个人,只有两个人没报名,他是其中一个。和另外一个同学暑假要出国游玩不同,章书闻的理由就简单直白得多了——贵。章雄在家长群看到夏令营的计划,试探着问章书闻想不想参加。章书闻不算喜欢集体活动,但所谓集体,融入无疑是最好的相处之道。过完暑假学校征文的题目是“我的夏令营”,不去参加的章书闻从源头上丧失了征文的参赛资格。可在面对章雄局促的眼神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不想”二字。老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并未找他谈心。有不知事的同学却出于好心一再地劝章书闻,“几千块可以玩七天,我之前跟爸妈去北城,一天就要好几千呢。书闻,一起去吧,我想跟你一队。”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自尊心正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章书闻也无法避免。他从不隐瞒自己的家境,可偶尔还是会因为同学们轻描淡写的言语而默然。好在像所有大人说的那样“书闻很争气”,除了无法选择的家世,其余方面他无可挑剔。早读开始了,前桌在组长的催促下卡点交了作业,也不再有人来过问章书闻不去夏令营的事情。还有两个星期就要期末考了,越是临近放假,学生的心就越野。“去卖夏令营,我哋去睇演唱会!不过张票好鬼难抢,唔知抢唔抢得到。”“你惊乜嘢啫,琴晚我妈妈话佢识个叔叔在电视台工作,到时同他拿票应该得个。”后桌女生拿笔盖轻轻戳了下章书闻的肩膀,“书闻,你睇唔睇演唱会,我哋一起去?”章书闻七岁到广城,如今白话说得很流利。他回过头笑笑,“下次啦。”下次唔知系边时。五路公交车又迎来熟客。章书闻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车子临近七小,他第一次打量起这处他没怎么注意的地方。余愿夹在人群里上了车。因为接近落班,车上不如早晨那么宽敞,位子都坐满了人,但很显然的他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扶着就近的栏杆站好,依旧是极为注意下车铃。他手上戴着电话手表,王如娟给他来电,问他有没有看到书闻哥哥。于是余愿眼睛在车厢内转啊转,最终定格在了车尾。这对他而言是新奇的体验,就好似在蚂蚁窝里找到了最大的蚁后,惊喜又兴奋,迫不及待跟王如娟分享自己的发现,“哥哥坐在车屁股。”周遭太嘈杂,章书闻听不见余愿的声音,但清晰地见到余愿的眼瞳像是被火红的夕阳点燃一般噌的亮起,连同着那张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都浸润在霞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