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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身后事是章小月操办的,她拿不出丧葬费,只能接受货车公司的15万赔款。尸体送到殡仪馆那天,连着下了好些时日的雨终于停了,可晴朗的天气并不能驱赶内心的阴寒。离开医院后,余愿不止一次询问过为什么叔叔和阿姨不回家,可每次他发问的时候,章书闻总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深深地望着他,然后用力地将他搂进怀里。这样的眼神他在动物世界里见过。被残暴的猎人拔去獠牙的大象亦是如此的悲伤。余愿明明没有见到过章书闻的眼泪,却好似能透过那双哀伤的眼睛听见对方内心的鸣泣,那么嘹亮、凄楚,响彻天际。他不想章书闻不开心,于是学着母亲从前安慰他那般,掌心贴住弯下的背脊轻拍着,笨拙地说:“哥哥不哭......”章书闻交叉在他背后的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借由一个又一个的拥抱汲取撑下去的力量。广城的公墓价格高昂,章雄和王如娟的骨灰盒存放在殡仪馆,一年380块钱。七岁那年章书闻就已经体会过送别亲人的痛苦,如今他又把这种苦加倍尝了个遍。他带着余愿对骨灰盒鞠躬,不想再瞒着余愿,换了个迂回的说法,“爸.....和妈妈去了很遥远的地方。”余愿懵懵懂懂地问:“是哪里呢?”章书闻答不出来。“我们为什么不跟着去?”“因为我们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他会带着章雄和王如娟的期望,过好人生的每一个节点。余愿还是不太明白,只伸手去摸光滑的瓷盒,喃喃地说:“两个小房子。”他今天的问题格外的多,“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妈妈?”章书闻看着余愿稚气的脸颊,沉声,“等你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妈妈就会来接你了。”他走下台阶,伸出手,“走吧余愿。”像是一个交接仪式,余愿将被汗润湿的手交到章书闻的掌心。他们走过苍绿的灌木丛,走向璀璨的阳光里,谁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作为章书闻的唯一亲属,章小月责无旁贷地成了章书闻的监护人。郑伟起先是坚决反对的,但得知有十几万的赔款后态度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弯,答应再找间大一点的房子将章书闻接过来。余愿的监护转接却出了点问题。余鸿和蔡芬得知王如娟出事后,联系上了章小月,希望他把余愿送回余家。章小月拿不定主意,跟郑伟商量。“书闻就算了,好歹是你哥的儿子,大家一场亲戚不计较那么多。余愿说到底就是个拖油瓶,脑子还不灵光,我总没有帮别人养孩子的道理,余家那边肯接手当然好。不然再养一个,别说15万,再多15万都够你喝一壶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余家那边要人可以,赔款可一分钱都跟他们没关系。”三个孩子的开销确实不小,章小月是没有主见的人,听丈夫这么说也觉得有理。但她考虑到两个孩子关系好,又刚承受了巨大的打击,是以跟余家那边协商,过阵子才把余愿送过去。章书闻向来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章小月相信侄儿会明白她的苦衷。第23章昔日温馨的家变得清寂。章雄出门前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半瓶矿泉水、王如娟准备的冻在冰箱里的红豆冰、出门前在阳台上未来得及收走的衣服......物是人非,那些曾经生活过最平常的痕迹都变作一把把利刃捅向人的心窝。房间里传来低语声,是章书闻在给余愿念书:《天蓝色的彼岸》最后一个章节。“我还会回去,还会继续活着,活在人们的思想和记忆里,我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和我所存在过的每一种形态,都会有它的意义。”“现在,我即将告别,向所有人告别......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再见了。再见了,爸爸、妈妈、阿蛋、阿尔顿,还有我所有的朋友。我的一生还不错。我知道,它只不过太短了,但请不要为我难过。”“现在,我要走了,要跳入天蓝色的彼岸,像一片叶子回归泥土。我要走了,去变成所有给予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章书闻翻开书页,缓慢地念出这本书的结局。“记得,不要担心,一切都很好,我们都会没事的。”“所以,我要走了,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我是说真的,走了。“祝我好运。”语到尽头,带着轻微的颤抖,章书闻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袭上鼻尖的酸意压下去,迟迟没有合上书本。余愿躺在床上,睁着圆圆的眼睛,白炽灯流进他的眼底,他看起来好像在哭,可仔细瞧着只是眼尾潮润,分不清是光还是水。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妈妈,即使有章书闻陪伴着,失去这两个字对余愿来说还是太过于沉重了。几日以来章书闻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念书,起初他闷在被子里捂住耳朵不肯听,但章书闻不管不顾地往下读,他闷得难受,只好把脑袋探了出来。于是章书闻处于变声期略显低沉沙哑的音色便朦朦胧胧地透过指缝钻进他的耳朵里。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究竟代表着什么。“现在,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去继续下一段旅程,去他乡那儿的平行世界,去穿过那道地平线,去经过那个永不落下的太阳,去往——”余愿喃喃着,“天蓝色的彼岸.....”章书闻合上书本,摸摸余愿的柔软的脸颊。像困兽一般焦躁了许久的余愿在这样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他抬着湿润的眼望落在顶光里的章书闻,哽咽地问:“妈妈和叔叔也会变成森林里的一片叶子吗?”章书闻颔首,“会的。”他们来人间走一趟过得太辛苦,到了他乡,没有磨难、没有悲痛。章雄和王如娟也许会化为一片归落尘土的叶子,也许变作一只自由自在翱翔的鸟,也许是一朵向阳怒放永不凋零的花,只要活着的人怀念着他们,死亡便不再可怕。-章书闻和余愿在之前的屋子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两人像是重伤后依偎的幼兽,互相为对方舔舐血淋淋的伤口。余愿这段时间都没有去上学,老师打来电话慰问,允许他剩下的时间都不必到校。七月初,章雄和王如娟头七过后没几日,余家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出现在榕树下。章小月接到余鸿的电话赶来,“不是说好了等过阵子吗?”“这都十天了,要等到什么时候。”母子俩态度强硬,章小月就一张嘴,压根说不过他们,只好带他们上楼。现在下午近两点,一天中最为炙热的时辰,老旧的电风扇勤勤恳恳地运作着。章书闻和余愿向来有午睡的习惯,两人没盖被子,躺在床上手臂挨着手臂睡得热出一身薄汗,被敲门声吵醒时如临大敌一般地惊醒了。章书闻胸膛起伏几下,抬手抹去余愿额头上的汗珠,翻身下床,“我去看看。”“书闻,是我,开门。”听见章小月的声音,章书闻才拉开门栓开了锁。他抬眼只喊了声姑姑,接下来的话在视线触及章小月背后二人戛然而止。章书闻放在门上的手猝然收紧了。余鸿和蔡芬挤进门来,“余愿呢,余愿在哪儿?”章书闻素来对长辈礼貌有加,此时的语气却近乎质问,“姑姑,为什么带他们过来?”与此同时,身体也不自觉地挡在了半掩着的房门前。章小月满脖子汗,为难道:“余愿的爸爸和奶奶想把余愿接回去,我本来想把这事告诉你,但一直没机会开口,这不,他们就先上门来了。”在房间里的余愿听见动静,走到门口,茫然地喊了声哥哥。章书闻反手疾迅地带上了房门。蔡芬急吼吼问:“余愿是不是在里面?”章书闻身量修长,带着少年人的清瘦,此时此刻却像铜墙铁壁挡在门前,单刀直入地说:“我不会让你们见余愿,更不会让你们带走他。”余鸿骂道:“你个臭小子在这里逞什么能,我是余愿他老爸,你是他什么人,轮得到你同不同意。”章书闻神色不动,眼神却如磐石一般,“我是他哥。”“你算哪门子他哥,你是姓章还是姓余,你跟余愿一个爹还是一个妈?”余鸿壮硕如牛,一手推在章书闻的肩膀上,“让开。”章书闻身体偏了一下,用手撑着门,眼神冰冷地看着余鸿。章小月急道:“你怎么还动手呢?”她走过去,好声好气,“书闻,他们毕竟是余愿的亲人,让余愿出来吧。”章书闻倔强地抿紧唇,撑在门上的手骨节泛白,始终没有挪开。蔡芬哎呦了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余鸿是个暴躁性子,“别跟他废话那么多,今天人我们是见定了。”外头乱糟糟的,身处屋内的余愿似乎感应到章书闻有危险,焦急地拍起门,“哥哥,哥哥!”章小月劝道:“别关着余愿,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吓着他了。”余愿拍门的幅度很大,震感透过铁门敲击在章书闻的背脊,捶进他的心脏。他的指节动了动,终究还是在余愿一声声慌张的呼唤里松开了手。门开了。章书闻拉住余愿的手,将人挡在身后。“愿愿!”蔡芬双眼放光,“是奶奶来看你了。”余愿两只手攥住章书闻腰侧的衣物,脑袋抵在哥哥的肩头,没有搭理蔡芬。蔡芬也不觉得尴尬,她越看这个不见多年的孙子是越瞧越喜欢。余愿婴孩时期就长得粉雕玉琢,街坊邻居见了都要夸一句这孩子真水灵,要不是后来查出来有自闭症,她也舍不得让余愿跟他妈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余愿出落得愈发讨人喜欢,至于那什么自闭症孤独症的,余愿连中学都能上,也就不打紧了。蔡芬殷勤笑着,“愿愿,跟爸爸和奶奶回家好不好?”余愿干脆双手环住章书闻的腰,将脑袋都埋了起来,关上耳朵,眼睛也合闭。章书闻微抬着下颌,“你们看见了,余愿根本不认识你们。走吧,别再来了。”余鸿哼声,“我们余家的事,不归你章家人管。”“书闻.....”章书闻眉心紧皱,“姑姑,如果我爸妈还在,他们绝不会让余愿跟这两个人走。”他一提起父母,在场几个大人脸色皆是一变。章雄和王如娟才离世没多久,余鸿和蔡芬就火急火燎找上门,他们毕竟对不起王如娟在先,面皮再厚也会心虚。蔡芬忽然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左右瞧瞧,“阿鸿,要不我们过几天再来?”余鸿面子上过不去,骂了几句脏话壮胆,又恶狠狠指着章书闻,“好,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今天这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妈,我们走。”章小月真是左右为难,叹了几口说:“书闻,姑姑知道你跟余愿关系好,也知道你爸和你妈有多疼爱余愿。可是你也要体谅姑姑的难处,姑姑是个没用的人,供不起这么多孩子.....”章书闻沉寂着,直到章小月离开都没有说话。方才拥挤的出租屋一下子就变得空荡,章书闻拨开自己腰上的手,快步走过去,哐当一声将门关上,转过身背靠着门,垂下眼帘牙关咬紧。余愿察觉到四周安静下来,睁开眼睛,看见章书闻阴郁的表情。他的哥哥像是被猎人赶尽杀绝的少年狮王,即使战斗到满身鲜血都不肯低头,而是将他牢牢地护在怀里,坚毅地朝着长矛短剑露出还未发育完全的犬牙。章书闻抬起眼,眼底一片深红,他低低地唤了声余愿。余愿张开双臂扑过去抱住了他清癯的身躯。“你做得很好。”章书闻拥住热腾腾的余愿,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他将下颌抵在余愿的脑袋上,既是对余愿说,也是对自己说,“没事了。”可是过了这一关,还有多少关卡在等着他们?目前的章书闻又有多少的能力呢?他才十五岁,再如何早熟,没了父母的庇护,这世间的任何一场暴风雨都能轻易地将他淋湿。他的背脊还不够宽阔,肩负不起余愿的人生。--------------------朋友们,明天入v更6k哦,感谢支持正版。第24章夏季多雷阵雨,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雨过后,赤阳又从乌沉沉的云层后冒出头。高温灼烤着湿润的地面,蒸腾的水蒸气源源不断地往上冲,将空气里的氧气打散,一呼一吸间是绵长的窒息感。一大早出租屋的平静就被打破。气势汹汹的郑伟砰砰砰敲打着铁门,粗声粗气说:“书闻,把门开开。”刺耳的声响引得其余租客不满,宿醉的男人奋力吼着,“吵死人了!”屋内,章书闻笔挺地站在客厅中央,他像是听不到郑伟的吼声,也听不到随行的郑智的起哄,只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被砸得剧烈晃动的大门。藏在房间里的余愿惊惧地探出半个脑袋。在震天响中,章书闻走过去安抚性地摸摸余愿的脸颊,嘱咐道:“把门锁好,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余愿犹豫地望向晃动的门。章书闻笑笑,“听话。”说着,他握住余愿的肩膀转了个弯,直到听见房门上了锁的声音才转过身,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他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后快速地将门栓拉开了。门方一打开郑智就重力地推搡过来,章书闻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父子俩。郑伟中等身材,偏胖,在外头站了不到五分钟,全身冒着油光。他粗鲁地一抹脸,哐当将门关了,牛一样的眼睛瞪着章书闻,“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都在外面多久了,你现在才开门?”章书闻不动声色地看着闯入地盘的二人,说:“有什么事吗?”郑伟随手抄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汗,吭哧吭哧出气。郑智先出声了,“那个傻子呢?”章书闻的眉心蹙起又落下,“有事跟我说就行。”“跟你说个屁。”郑智最近剃了个寸头,看着跟劳改犯似的,“你把人家儿子藏起来,人家都找上门了还霸占着不放,你真够行的。我可不像我妈那么好说话,让那傻子出来,趁早打包了滚回自己家。”章书闻说:“这与你无关。”郑智想要抬手去拍章书闻的脸,章书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这带有羞辱性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无关?”郑智一朝小人得势,气焰十分嚣张,“你怕是看不清情况,我们郑家不养拖油瓶,你要是敢让那傻子踏进我家门一步,我保管让他哭着跑出来。”章书闻咬住后槽牙,压住内心翻腾的焰火。郑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书闻,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房子我已经找好了,你随时可以搬过来跟我们住,但余愿得回余家去。”章书闻下颌线绷紧,“我没答应。”“这就不是你答不答应的事!”郑伟拔高音调,“你是小月的侄子,以后还要读书生活,这些怎么着我都不会放着你不管,但余愿是别人家的种,跟你们章家、我们郑家半点关系没有。人家那边一直在催,别闹得太难看。”章书闻听着他看似有理的话,低眸冷笑了声,“姑丈,那15万买的是我爸妈的命,你拿着安心吗?”早在赔款下来,章书闻就已经猜到钱落到了郑伟的口袋,否则以郑伟的品性,怎么可能做这种赔本的买卖?郑伟一瞪眼,“你说什么?”“我说。”章书闻直视郑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爸妈知道你吞了他们的棺材钱,半夜说不定会给你托梦。”他话音方落,做贼心虚的郑伟气急败坏地一扬手,“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郑智却哼的一声,“章书闻,你说这话也不害臊,舅舅和那女的怎么出事你忘了?”章书闻猝然看向郑智,眼底冷意森森。“看我干什么?”郑智嬉皮笑脸的,“你爸和那女人是你害死的,就算半夜要找也是找你.....”素来稳静的章书闻突然暴起,攥得青筋浮现的拳头狠狠地挥向郑智的脸。郑智没想到斯文的章书闻的竟然会先动手,躲都来不及躲,硬生生地受了章书闻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