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1页)
-刘成是自己跌跌撞撞走出老街的,他的手机被砸坏,当时又是雨夜,走了很久才遇到人,救护车还没到他就晕过去了。他的鼻骨被打断,身上多处创口,掉了两颗牙,下体有被踢踹的痕迹,在医院醒来后就打电话给明叔和家里人,指明是章书闻动的手。刘家人当即选了报警,警察到协华的时候章书闻正在上课。班主任很维护章书闻,没带民警出现在教室门口,只敲门打断科任老师的授课,“书闻,跟我去趟办公室。”他放下笔,沉静地起身,挺直走过长长的过道,仿佛并未感受到同学们好事的目光。班主任眼神复杂地看着得意门生,边走边说:“有两个警察找你问话,现在就在办公室。书闻,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警察找到学校来,但最近你确实有太多事了,作为你的班主任,我由衷地希望你能顺顺利利的高考,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上一回章书闻被诬陷到老街宿娼,是班主任为他做了担保,这个年轻的女人是真心实意为每一个学生操心。章书闻颔首,“谢谢老师。”年级主任在办公室招待民警,见到章书闻脸色不太好看。问话的时候只有章书闻一个人留下,民警跟他说明此行的原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有些情况需要核实。章同学,你认识刘成吗?”章书闻端正坐着,“认识,他是我在工地的工友。”“我听说你们两个有些矛盾?”“嗯。”“能具体跟我们说说是什么事吗?”章书闻垂眸,颇有点无奈的,“工地的人都知道他仗着是包工头亲戚的身份,肆无忌惮地欺负工友,我从进入工地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看我不顺眼。前阵子有一回,他拍了我的照片传播,我气不过,拿水泥泼了他。”“是什么样的照片?”章书闻沉默着,有些难于启齿。“你放心,谈话的内容我们都会保密的。”“是......我在老街的照片。”民警对视一眼,“除了这件事呢,会有别的吗?”章书闻似乎经过一番仔细思考才摇头,“没有了。”“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刘成在老街被袭击,人现在还在治疗,他点名袭击他的人是你。”章书闻满脸不敢置信,“我没有.....”“那么你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在哪里呢,和谁在一起?”章书闻被问倒了,抿唇没有回答。民警严肃道:“章同学,事关重要,我们希望你配合调查。”他加重语气,“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你在哪?”章书闻手握了起来,略显激动道,“反正不是我,我要是真想打他,何必等到昨晚。”“章同学,请你如实告知我们你昨晚的行踪。”“我.....”面对民警的一再逼问,章书闻的情绪起伏颇大,几次吞吞吐吐,才垂下头说,“我也在老街。”“你在那里干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民警拔高的声调仿佛震慑住了章书闻,他身躯微僵,终是嗫嚅道:“去老街,还能做什么.....”民警皱眉,“有没有人你作证?”章书闻摇头,“雨太大了,我就回来了。”“好,我们会调查的,今天就先到这里,之后如果需要我们还会找你。”民警向校方道别,离开的时候恰好碰上课间时间,不少学生伸长了脑袋往办公室里看。“回去上课吧。”班主任刚被年级主任挨了一顿,很是头疼。章书闻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门口围观的学生顿时做鸟兽散,却都在偷偷打量他。窃语声窸窸窣窣响起,“他犯了什么事啊,怎么还有警察?”“谁知道呢,不会是去老街被抓了吧?”“嘘,小点声,别让他听见了.....”流言蜚语像一把把呼啸而来的箭射向章书闻,而他自始至终都像一座皑皑的高山,沉默地应对所有的猜测和诋毁。放学后,章书闻依旧去工地报道。工友一见到他就围上来,“你怎么还敢过来,阿成他爹在这儿等着你呢,快走快走。”章书闻说:“不是我打的刘成。”“我们也觉得不可能是你,阿成最近那么老实,你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可刘家人不那么想啊,他们就阿成一个宝贝疙瘩,阿成说什么他们还不是信什么?”“要我说,刘成肯定是被仙人跳又拿不出钱,被打了一顿故意把这事推书闻身上。”工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激动不已,倒是当事人章书闻很沉稳。他笑笑,“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认。”不到最后时刻,章书闻绝对会沉住气,哪怕当真瞒不住了,那他也不后悔。“你们围在那里干什么,活都不用干了?”阿明吼一嗓子,见到章书闻,“你过来!”章书闻喊了声明叔,走过去。刘父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团,皮肤黝黑,大声问:“就是你打的我儿子?”章书闻说:“明叔,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话未说完,刘父就冲上来拎他领子,“走,现在就跟我去警察局,医药费和蹲牢子,你一样都跑不了。”章书闻握住刘父的手腕,推开,言之凿凿,“我说了不是我,难道你们就只听信刘成的一面之词?就算我要打他,也得有个理由。”他又看向明叔,被污蔑般恼怒地说:“明叔,你肯定也看在眼里,最近我跟刘成根本就没有冲突,他又是你的侄子,我有弟弟要养,我需要这份工作,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让自己丢饭碗的事情?”明叔也拿不定主意,对刘父说:“要不还是等警察调查吧,真是这小子,我绝对不包庇。”“阿明,你别忘了,你小时候家里穷得掀不开锅,是谁借你家钱.....”“我记得我记得,我打从心里疼阿明这个侄子,但要真不是书闻,也不能冤枉了人家孩子啊。”“什么叫冤枉,你的意思是我家阿成撒谎!”阿明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刘成长大的,平时确实对刘成在工地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深知刘成的为人和秉性.....上回照片的事情他就当不知道,没为章书闻说过半句话,这次要真是再栽赃到章书闻身上,那可太过意不去了。两人正说着话呢,刘父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他听过后,亢奋地指着章书闻说:“警察找到目击证人了,好哇,我看你这次怎么狡辩,走,现在就去警察局!”章书闻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下,面色还算平定,被刘父推搡着离开工地。第41章警察局里刚拘留了两个在夜市喝酒斗殴的大汉,二人一个脑袋开了瓢,一个鼻青脸肿,伤成这样还不安分,录口供的时候一言不合险些又打起来。“吵什么吵,在警察局你们还敢闹事,都坐下!”几人打车来的路上,刘成怕章书闻跑了,死死地擒着他的手,抓出了深深的红印子。“林警官。”刘成将章书闻推出去,“我把这小子带来了,目击证人呢?”民警手一指,“到那儿去。”章书闻顺着民警的指示望过去,见到了一张熟悉的意料之中的面孔,是昨天晚上在老街遇到的女人,梦梦。她翘着腿坐在塑胶红凳子上,长长的卷发披散下来,穿着艳俗的罗兰紫紧身连衣裙,外头罩一件劣质的假皮草。昨夜视线不佳,她又化着浓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不少,今儿个只是抹了点粉,五官竟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小哥!”梦梦热情地蹦起来,朝章书闻小跑而去,一把搀住了章书闻的手臂,“你可算来了,人家等你好久呢。”章书闻不自在地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梦梦抱得更紧,娇嗔道:“你们男人,不管好看的不好看的都一个德行,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她说话直白大胆,在场的男人都心照不宣笑着。“行了行了,都过来录口供。”章书闻垂眸看着梦梦,对方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廉价的香水味往他鼻子里钻,他没有再阻止梦梦挨着他。今日民警拿着章书闻的照片走访老街,只有梦梦说见过他,于是民警就把女人带到局里来了。问话期间不是很顺利。梦梦一口咬定昨晚跟章书闻“春宵一度”,章书闻也没有反驳,这把刘父急得直跳脚,“你这泼皮的小婊子满嘴瞎话,明明就是他打我儿子。”刘父说着就要去扯梦梦的衣服,章书闻眼疾手快地将女人护在身后。梦梦抓着他的衣摆,哈的一声,“我是婊子,你们男人又好到哪里去,你儿子三天两头就往我们那儿跑,谁比谁干净了?说不定是嫖了没给钱被人打了又不敢承认,这才把脏水往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泼呢。”章书闻没想到女人如此能言善辩,刘父被她几句话激得红脖子赤脸,“今天我不教训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婊子我就不信刘!”民警一拍桌,“这里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场,都给我安静点。”阿明拉住刘父,“别跟这种女人一般计较,听警官的。”民警严肃地看向梦梦,“你说昨晚跟他在一起,有什么能证明吗?”梦梦脑袋靠在章书闻肩膀上,拉成了语气,“警官,你也是男人,这种事情怎么证明嘛?难不成还要拍照片啊,这是另外的价钱。”“别嬉皮笑脸的!”民警冷斥,又看向章书闻,“既然你有人作证,今天在学校的时候怎么还撒谎?”章书闻沉吟,“我不想被开除。”民警冷哼,“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去嫖娼,你知道是要拘留罚款的吗?你家大人呢,现在打电话让他们过来。”章书闻说:“我爸妈出车祸走了,没有人管我。”“那你就没有亲戚什么的?”“没有。”民警狐疑地看他一眼,走到一旁跟同僚低语几句,找到章书闻班主任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不多时就拿到了章小月的联系方式。“让你姑姑过来了。”民警不给章书闻反驳的机会,“你要是还想好好做人,就老实给我待着。”“警官,那我儿子的事.....”民警抬手,“老街那边没有监控,只能证明他去过那里,不能当作证据。我们走访过了,昨天晚上你儿子也参与了违法行为,等他伤好来一趟警局。”刘父怪叫起来,“那我家阿成就吃这个哑巴亏了?”“所以说,什么时候都不要有侥幸心理,明知道那里不是好地方还上赶着往上凑。”章书闻和刘父被民警一顿批评教育,矛头又转向了梦梦,手一挥,“先拘留着吧。”顿时就有人上来粗鲁地拉梦梦的手臂。梦梦甩了下,“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又对章书闻抛了个媚眼,“小哥,下次再来玩,可别碰上这种糟心事了。”章书闻猜到民警会找到女人,却不知道女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撒谎帮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八点多,章小月就赶到了警察局,得知来龙去脉后,她震惊得直摇头,“不可能,书闻一直都是好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民警让她签字,“事实就是这样。念在他是初犯,又还是未成年,你交三千块罚款把人带走吧。要是还有下次,就得拘留了啊,到时候年纪轻轻的就给自己留下案底,哭都没地方哭。”章小月连连称是。临走前,章书闻问了句,“她呢,什么时候放出来?”民警见他还有心情关心妓女,不耐烦地摆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章小月生怕章书闻真被拘留了,赶忙拉着章书闻走。“书闻,姑姑不相信你会这样。”一远离警察局,章小月就痛心疾首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姑姑好不好,姑姑会想办法帮你的。”章书闻看着章小月脸上深深的纹路,淡淡道:“没有,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性格我不清楚吗?”章小月哭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章书闻当然知道,但凡事有舍有得,他不能既妄想脱身,又要求保全自己的名誉。他已经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了,早在上次的照片事件后他的名声就败坏了。如今这件事不在于他有没有做过,而在于别人觉得他有没有做过。他大可将真相告诉章小月,他是怎样挑到一个好天气、好时机和好地点争取洗脱自己的嫌疑。但同样的,他还得把他袭击刘成的原因说出来,这就代表着要将余愿遭受到的伤害袒露在第二个人面前。余愿不是他,无法承受那么多异样的目光和追问。刘成不会把自己的龌龊行径公之于众,而只要章书闻守好这个秘密,那么就没有人会在余愿跟前提起这件肮脏的事情,让余愿再受第二次伤害。因此面对章小月,他依旧守口如瓶,“姑姑,今晚麻烦你跑一趟了,三千块的罚款我会还你的。”“你非要跟姑姑算得这么清吗?好,好,你不肯说,我就不问了。”章小月拉住他,声泪俱下,“但就当姑姑求你了,搬回来住吧,你们两个小孩在外边我实在不安心。就算不住一屋,住同一栋也行,楼下有户人家下个月就搬走了,姑姑跟房东说把屋子留着,你跟余愿住过来,以后也相互有个照应。“章书闻抿唇,没有即刻拒绝。“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房租你们不用担心,本来就是我欠你们的。”章小月一抹眼泪,“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愿愿一个人在家该担心了。”白亮的路灯将章书闻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光辉落在他的眼里,像是住进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银河。回到家的时候余愿猫在被子里,把自己全身都盖得密不透风,等章书闻走近了,他就咻的将脑袋钻出来,露出自己闷得红扑扑的一张脸,像动画片里从巢穴里蹦出来的鼹鼠,很可爱,也很弱小。章书闻把手伸过去,余愿就自发将脸颊贴上来,小动物撒娇似的蹭了蹭。掌心柔软的触感让章书闻笑了笑,他拿拇指摩梭着余愿的眼尾,看着那双灿亮的眼睛,低声说:“过些天我们搬家。”余愿坐起来,满脸期待。这里有不好的回忆,余愿很想像大象南迁一般重新去到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章书闻轻轻吐一口气,“就搬到姑姑楼下,好吗?”他用的虽然是问句,但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余愿一听,脸垮下来,不解地点头又摇头,扭过脸嘟囔道:“不去。”章书闻接着说:“我们不和他们一起住,附近都是认识的人,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第一时间告诉姑姑。以后你一个人在家,我也能放心。”余愿还是很执着地晃着脑袋,避开了章书闻的视线,要往被子里钻,这是他抗拒交流时通常有的行为。章书闻擒住他的手臂,无奈的,“愿愿,你听话,我也不想这样。”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跟姑姑放下豪言,哪怕再穷困潦倒也不会再接受她的帮助。他是那么骄傲一个人,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但涉及到余愿的人身安全,他愿意做出些妥协。可不论章书闻怎么说,余愿还是想往被子里躲。自己的考量没能得到余愿的认可,三番两次下来,层层重压下的章书闻也不禁恼火,声音冷沉,“我说了不一起住,你不要再闹脾气了。”余愿身形一僵,怯怯地停下动作,目光闪烁地看向哥哥。又是这样,他不想特殊看待余愿,可每次当他想要好好谈事情的事情,余愿总无法跟他在同一个频道。章书闻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起身走到阳台口吹风,凛冽的风顿时灌满了整个屋子。“愿愿,这阵子我真的很累。”章书闻极少袒露自己的脆弱,他背对着余愿,声音像是从荒废多年的古井里传出来的,沉重而萎靡。今晚过后,还要多少的关卡等着他去面对?学校会不会处分,或者停学处理,更甚者开除?很久以前,章书闻就明白读书的重要性,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往下走的可能性。他像一只无脚鸟,很想停下来歇一歇,却只能被迫挥动着双翅直到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哥哥。”“他们欺负你。”“我不要原谅他们。”片刻,余愿带着鼻腔的声音缓慢地在屋内响起。章书闻惊讶地转过身,他教给余愿的一句话飞越过漫漫的岁月长河,再从余愿的嘴里清晰地传递到他耳边,“永远都不要原谅欺负过自己的人。”第42章秋末冬初的风裹挟着细雨,更添寒意。余愿今天重新回到学校上学,章书闻不放心,让余愿全程开着通话,确认人进了校门才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