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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命格是几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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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侍卫长:“王!”  “顾昀,顾昀……”加莱喃喃地叫道,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皮囊中的三魂七魄都烧了起来,让人忍不住对之前的传言产生了深切的怀疑——死了的神女或许并不是他的执念,顾昀才是。  加莱荧惑喝道:“拿我的甲来!”  侍卫长从未见过如此别出心裁的作死方式,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王,您……您说什么?”  加莱咆哮起来:“我的甲!我的甲!”  侍卫长被他那快要裂开的脸吓得趔趄了几步,不敢怠慢,忙差人取狼王的重甲来。  近两人高的雪色铁怪物被四个汉子抬了过来,“轰”一声放在地上,那加莱荧惑浑身哆嗦得跟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枯瘦的手死死地抠住钢甲的边缘,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挪地将自己塞了进去。  重甲自成一体,里面有钢架子支撑,操作起来比轻裘轻松得多,却也不是随便什么半瘫都驾驭得了的。  爬进重甲中的加莱荧惑脸憋得通红,一咬牙打开了脚下的蒸汽阀,巨大的动力轰鸣着启动,重甲后面喷出狂妄的蒸汽,即将呼啸着狂奔而出。  ……可里面的人却已经不是当年吃肉饮血的盖世英雄了。  才刚抬起腿,加莱已经是强弩之末,再难以保持平衡,重甲一声巨响后侧歪在地上,数百斤的大家伙将地面砸出了一道深坑。  侍卫长大惊:“王!”  那一刻,没有人看得清狼王加莱脸上的神色,那枯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男人藏身在近乎巍峨的钢甲中,就像个核桃里的瘪虫子,所有人——哪怕是他的敌人,在那一瞬间,心里都清晰地浮现出“英雄末路”四个字。  即使他是个丧尽天良的疯子。  而此时,玄鹰特有的尖唳声越来越接近,玄铁营机动性极强,之前多日的胶着不过是因为十八部落不要命地烧紫流金而已,否则根本不会容他们苟延残喘到现在。  此时大都一片混乱,玄铁三部更如入无人之境,玄鹰开道,黑旋风似的卷了过来。  侍卫长忙上前将重甲拆开,把狼狈地困在其中的加莱背了出来:“王,大都今天晚上恐怕保不住了,我们这就护送您先离开……”  加莱神色木然地伏在侍卫长背上,半晌,他伸手往前一指:“那边。”  陈轻絮躲过一支不知从哪里射来的流矢,心念一动,飞快地从漂浮的黑幡后面下来,手中一把细碎的银针翻飞而出,悄无声息地杀了几个正好在附近的蛮人,暗中追了上去。  一队侍卫护着加莱往狼王帐西侧飞奔而去,越跑越远离人群,乃至于到最后四下几乎没有可以掩藏的地方,陈轻絮追起来极其吃力,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缀在这一群侍卫身后,追了足足有两刻,发现自己尾随加莱来到了一处荒废的祭坛。  那祭坛极其气派,整个建筑入云似的,全石材打成,几乎是一座宫殿。  巨石雕的大门,门上盖着厚厚的毡子,上面布满了斑驳的、不明所以的文字和鬼画符。周围已经荒草丛生,久无人迹,一只乌鸦被来人惊动,稀里哗啦地集体上了天。  不光陈轻絮这个外人不明所以,连侍卫队都面面相觑。  自从十八部落的神女成了一个笑话以后,神女祭坛已经再没有人踏足过了。  加莱甩开侍卫长的手:“退下。”  侍卫长呆了呆,退到了几步以外的地方。  加莱缓缓地跪下来,他膝盖是僵死的,一跪就差点趴下,侍卫长慌忙上前要扶他,被一巴掌甩到了脸上:“滚!滚远一点!”  侍卫长讷讷地退到一边。  加莱好生费了一番力气才让自己跪好,佝偻的后腰尽可能地拉伸挺直,双手合十,脸上羞愤暴躁的猪肝色缓缓褪去,神色竟然平静了下来,片刻后,他艰难地保持着跪地的姿态往前爬了几步,像一条行将就木的老狗,侍卫长挨了打,不敢再上前讨打,只好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看着他爬。  加莱一直爬到了巨大石门的旁边,掀开了已经破败的毡子,在凹凸不平的咒文上摸索着,陈轻絮意识到这荒废很久的神女祭坛或许是个关键,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加莱的动作。  突然,他将什么东西按了下去,手臂猛地往前一推。  地面立刻产生了剧烈的震颤,侍卫们全都大惊失色,陈轻絮却想也不想地飞掠而去。  环绕祭坛周围的石头自己动了起来,地面上升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齿轮,环环相扣,无数外皮已经锈住的钢铁管道四通八达地伸开,自己闭合相连,最后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环。所有的铁管道全部扣上,“嗤”一声,无数小铁片从两侧展开,在微风中微微颤抖着,居然是一个又一个的小火翅——这东西很像大梁的“鸢”。  整个祭坛像是一只巨鸢,陈轻絮有种错觉,仿佛点上紫流金,它就能拔地而起,升上九重天。  她震惊地想道:“不是说蛮人当年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火机技术,才被玄铁营卷了吗?这又是什么?这蛮子想坐着这玩意逃跑还是升天?”  就在她还没有盘算出个结论,事实证明,她的常识是没有问题的,只听“啪嚓”一声,连成一圈的管道上突然有一处冒出带着糊味的烟来。  接着,接二连三的断裂四下响起,汩汩的紫流金经年日久地保存在地下,早已经掺了不知多少杂质,火翅下面的明火一闪一灭间,一股不同于纯净紫流金燃烧的呛鼻气味弥漫开来。  说时迟缓,其实自第一处断裂开始到整个祭坛烧起来只有眨眼的瞬间,倘若此时潜伏在一边的是葛晨或是张奉函这样的行家,便能看出这形似巨鸢的祭坛构造根本不完整,看似花哨,其实只是生搬硬套了鸢上的火翅和管道形的金匣子,没有解决巨鸢升空最关键的形状问题,即便被火力强行来起来,不等升到半空,就会解体。  而年久失修显然加剧了这种损坏,它甚至没有要升空的意思,已经自毁了。  祭坛下埋藏的巨鸢与向长生天祈祷的神女,仿佛注定是气数已尽的天狼组遥不可及的梦,永远不可能实现。  侍卫长吓坏了,屁滚尿流地大喊道:“王!快躲开!”  仿佛是受他这一嗓子震动,那巨石雕成的石门突然塌了,将一大堆已经浮出地面的管道压住,紫流金燃烧产生的气体飞快的膨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祭坛竟然开始炸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摇摇欲坠地升上天空,加莱荧惑身在大火之中,回头看了他的护卫队一眼,脸上却并无畏惧之色。  那一瞬间,陈轻絮忽然明白了,加莱未必不知道这祭坛一旦点着,就是炸了一条路。  ……他心甘情愿、蓄谋已久,只是在找一种更灿烂些的死法。  祭坛外墙开始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崩塌。  陈轻絮一咬牙,豁出去了,从四方火舌中硬是抓住了一条缝隙,在众目睽睽下,紧跟着加莱闪身钻了进去。  而后“轰隆”一声,祭坛外墙塌了。  曹春花半路丢了陈轻絮的踪迹,别无他法,只好留下接应顾昀他们,直到玄铁营杀入大都,才从俘虏的蛮族侍卫口中得出加莱荧惑的大概方向。  曹春花对北蛮大都的地形何其熟悉,听个大概就知道加莱荧惑一准是来神女祭坛了,当下带着心急如焚的沈易赶过来,谁知正看见这么一幕。  曹春花瞳孔皱缩,叫都没叫出声。  沈易却毫不犹豫地将身上轻裘甲卸下,就地取材,在苦寒之地没来得及开化的冰雪中滚了一大圈,混了一身的冰雪,悍然跟着冲进了烈火中。  狼王自己选择的灿烂末路将侍卫长震傻了,一群北蛮精英侍卫都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几乎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已经自动成了俘虏,都不必费心去打。  杂质过多的紫流金燃烧起来没有那种烤化冰原的威力,但烟尘很大,人在其中,眼都睁不开,千里眼上很快沾了一层灰,被陈轻絮一把拽下来扔在一边。  她看出来了,加莱从重甲中摔出来的一瞬间,大概就有了求死的欲望,对于一个求死心切的人来说,严刑逼供也没多大用处——何况她压根不会逼。  那么她寻访多年求而不得的神女巫毒之秘,会在这个神秘的祭坛中吗?  陈轻絮一步穿过正在崩塌的祭坛,在万丈黑灰中找到了加莱艰难地往前爬的影子,着火的时候越往上越容易喘不过气来,趴在地上走反而比较轻松,加莱一时半会没有被熏死的危险,陈轻絮捂住口鼻,眯起眼瞄了瞄他前进的方向,发现加莱对周遭吵闹视而不见,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祭坛中间的大石台。  那石台里有什么?  这时,祭坛中的一根大梁柱冲着陈轻絮当头砸了下来,她不得不闪身躲开,在碎石上借了一下力,而后往石台飞掠而去。  倘若最早的设计者想将整个祭坛做一只大鸢的话,根据那石台所在的位置推断,它应该是定海神针一般的桅杆,台子上有刻着蛮文的石板围成了一圈,和门口那些不知所云的咒文不同,这些十八部落真正的文字,陈轻絮先前来北疆之外寻访过蛮族巫毒之术,对蛮文也下过一点功夫,大概能看懂上面记载的是十八部落分分合合的历史。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提到了蛮族的巫毒术,陈轻絮终于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心里无比失望——难道这里真就只是个祭坛遗址,并没有她想找的东西吗?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又炸了,地面震动过后,她正对面的一块大石板猝不及防地拍了下来。  陈轻絮:“……”  真是运气不好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她本能地往后退去,然而浓烟毕竟遮挡了视线,陈轻絮一脚踩空,整个人直接往石台下摔去,这一下搞不好会被石板拍在下面!  情急之下,陈轻絮袖子里藏着的白练卷了出去,不知挂住了石台上的什么东西,她一边艰难地咳嗽着,一边用力一拉,想把自己拽上去,谁知那挂住的东西不结实,轻轻一拉居然跟着倒了过来。  陈轻絮心里一沉:“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猛地冲过来,一把抱住她滚向一边,身侧一声巨响,大石板当空拍下来带起了一阵风,陈轻絮沾了一身祭台地上的污泥,惊魂甫定地一抬头,愕然地看见了一身狼狈的沈将军。  沈易愤怒地拽起她的衣领:“你不要命了?”  陈轻絮被他一声吼叫唤懵了,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易一碰到她的目光顿时怂了,滔天的怒火也哑了,弯腰捡起她袖子里的白练,讷讷道:“先走……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陈轻絮袖中的白练上裹了个一人大小的古怪“物件”,乍一看像个石像,可不知是不是空心的,非常轻,被沈易轻轻一拉就拽了过来,白练抖开,露出一个头来。  那是个栩栩如生的女人像,闭着眼,神色沉静。  沈易看着这雕工卓绝的“石像”,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轻絮先是扫了一眼,随后吃了一惊,蹲下来拂开那“石像”表面的尘灰,尘灰下居然露出了白净的底色,触手竟依然是柔软的。  “是人皮。”陈轻絮低声道。  沈易以为自己的耳朵被顾昀传染了:“什么?”  陈轻絮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坍塌的石台掉落的石板后面有一个秘密的空洞,这具美……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原来就被藏在中间。  那么加莱实际是冲着这张人皮来的吗?  陈轻絮一时理不清思绪,只得依从本能,俯身要将白练裹着的东西抱起来。  沈易忙道:“我来,快走!”  他一把抱起那一团白练,拽起陈轻絮,飞奔着逃出祭坛。  四处都在爆炸,四处都是浓烟,而翻滚的火光中,一个模糊而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最洁净的精灵……天风也要亲吻……她的裙角……”  整个祭坛的高粱大柱上所有的巨石坍塌成了一线,两人眼看要到逃出去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一簇夹着紫光的巨大火苗高高扬起,七八人合抱的立柱往一边倾倒,整个祭坛终于难以为继,巨顶塌了下来。  沈易满脸黑灰,完全喘不上气来,突然心生绝望,觉得自己可能就要交代在这了,电光石火间,他骤然将手里那人形的东西往陈轻絮怀里一塞,把割风刃往身后一背,弓起后背,想以身护住身侧的人。  陈轻絮吃了一惊,一瞬间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天上传来玄鹰的长唳,只听“嘎吱”一声,沈易愕然抬头,只见一队玄鹰铁爪中抛出了手臂粗的钢索,活生生地把倾倒的祭坛顶端拽住了。  顾昀赶到了!  沈易不敢迟疑,也不管落在他身上的碎石,护着陈轻絮玩命地往外飞奔而去。  他们俩前脚刚离开祭坛范围,一个玄鹰手中的钢索蓦地崩断了,前锋玄骑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拖起来拽走。  钢索崩开的一瞬间,顾昀差点直接纵马冲进火海里,见那两人一身火星烟熏地滚出来,他才堪堪拽住了缰绳,一边安抚着几乎被吓死的战马,一边面无表情地松了口气。  随后他吹了一声长哨,冲天上的玄鹰与地上的玄骑打了个手势:“撤!”  加莱荧惑含混的歌声听不见了。  十八部落数百年来巍然耸立的祭坛灰飞烟灭,浓烟滚滚上了长生的苍天。  大风将那面被战火蹉跎过的狼旗刮掉了半边,呼啸着飞了出去,卷进烈焰与尘土中。  漫漫光阴长河中,浓墨重彩的天狼部落就此黯然退场。  而紫流金仍在烧。  ☆、第115章翻盘  “我觉得这张脸有点面熟。”顾昀拿着一根木棒,反复对着地面上的“女人”打量了一会,下结论道。  加莱荧惑的狼王帐被玄铁营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发现里面既没有稀世宝珠,也没有铁网珊瑚,看起来气派,内里一片穷酸,可见他在熬干贵族们的家底之前,连自己也没放过,实在是个大公无私的疯子。  令顾昀十分失望的是,他们到底也没能找到传说中的神女巫毒秘术。  想想也是,只有梁人才喜欢将什么事都写在纸上,集结成册,十八部落内保存着许多原始的习俗,一些需要记录的事很可能刻在石头上、龟甲上、毛皮上……或是干脆口口相传,他们一心想找的巫毒秘术说不定只藏在加莱的脑子里,被烧得灰飞烟灭了。  最后,只有这么一座诡异的人像在陈轻絮的坚持下带回了北疆驻军。  “刚才陈姑娘说这东西可能是个什么?”顾昀顺口问旁边的亲兵道,“什么偶?”  “魂偶。”亲兵回道,见顾昀百无禁忌地用木棒戳来戳去,又忍不住道,“大帅,我看这玩意阴毒得很,没准有什么不干净的,您还是躲远一点吧?”  “魂偶”有真人大小,不过二三十斤重,洗干净以后,面貌肌肤乍一看与真人殊无二致,仿佛睁开眼就能说话一样。  据说这其实并不是一张完整的人皮,是取很多少男或少女最好的人皮拼接而成,用某种巫毒手段处理后,结成一整块,包在木头上,木头事先削成完整的人形,这样将人皮与木头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能仿制出一个栩栩如生假人。  十八部落相信这种魂偶能招来客死异乡之人的魂魄。  刚开始,这尊魂偶身上裹着一层尘灰,洗干净以后则完全就像个赤身裸体的真人,沈易嫌此物太不成体统,特意让人找了身衣服给它“穿上”。  顾昀盯着那魂偶闭合的眉眼看了看,隐约觉得有一点长庚小时候的样子,他伸出手指捋着自己的下巴,努力将记忆往回倒,问道:“你说这招的是当年那位蛮妃的魂吗?”  亲兵信邪,有点不敢看,心惊胆战道:“大帅,还是赶紧搬出去吧,这神神鬼鬼怪?}得慌的……”  “没事,”顾昀看了一眼魂偶的脸,随口道,“我觉得她长得还挺好看的。”  亲兵:“……”  这一段日子顾帅兼顾南北战场,恐怕是累得有点失心疯了。  正在这时候,原本不放心去看沈易的陈轻絮忽然闯了进来:“我想起来了!”  顾昀:“嗯?”  只见陈轻絮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刀来,半跪在地上,在顾昀和他那十分迷信的亲兵双双注视下,一刀将那魂偶从胸口剖开了。  顾昀:“……”  他那亲兵吓得一哆嗦,背过脸去直念“阿弥陀佛”,顾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庖丁解牛似的陈姑娘,便伸手将木棒递给他那噤若寒蝉的亲兵,怜悯地说道:“拿去辟邪防身吧。”  陈轻絮没理会周遭,聚精会神在刀尖,那人皮外面看平平整整,甚至十分柔软,划开以后里面没有血肉,干干净净地分开两边,质地像鞣制过的牛皮,陈轻絮力道把握得极好,刚好划开人皮,却没有伤及下面的木头。  顾昀刚开始在一边无所事事地围观,忽然,他眯了眯眼,挽起袖子蹲下来,毫不避讳地上了手,轻轻地挑开那掀开的皮,细细地触摸木头表面。  亲兵的脸都绿了,乱七八糟地告了声罪,拎着大帅给他的辟邪棒跑到外面看门去了。  顾昀摸了半晌,疑惑道:“怎么,这木头上还有字?”  陈轻絮已经将人皮从头划到了尾,她像剥生鸡蛋壳一样换了一把更小刀,仔细地将那张人皮一点一点地褪下来,直到露出整截的人形木头,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抽空回了顾昀的话:“有的,但是刻得又小又浅,非得触感极其敏锐的人才能摸出来,普通人想看恐怕得借助工具——大帅能替我分辨一下上面写了什么吗?”  玄铁营跟十八部落可谓是两辈人的宿敌,玄铁营中很多高级将领都认得常用蛮语,顾昀在那人形木头的颈子上摸索了片刻,迟疑良久才回道:“都是很生僻的字,蒸煮……什么……不认识,后面是个数字……唔,好像还提到了什么日光……”  顾昀一头雾水地看向陈轻絮:“这魂偶上为什么刻了张神神秘秘的菜谱?呃……陈姑娘,你怎么了?”  顾昀从未在陈轻絮脸上看见过这么激动的神色,她那冷冰冰的眼睛里几乎带了一点泪花。  她像是从来没见过木头一样,双手将那人形的木头抱起来,取出一条丝绢细心地擦去上面的尘土,好像抱了个稀世珍宝。  “魂偶要能引来异乡的魂灵回归,需要沟通生死,通常做法是在木心里藏一件那人的贴身之物,但既然用这种方法祭奠亡魂,死者通常人在千万里之外,多半是找不到其葬身之地的,所以贴身的东西不是每次都能拿到,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这种情况下,施法者一般会用死者留下的遗言、或是能代表死者的铭言来代替。”  “当年蛮族姊妹从深宫中逃亡,途中姐姐身死异乡,妹妹带着她的孩子流落匪窝,贵妃临死之前,留下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给胡格尔,后来从胡格尔手中辗转而过,最后落到了狼王加莱手上……”  顾昀听到这,一颗心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正是神女秘术。”陈轻絮一口点出了他心中所想,“我……我本是想着有这种可能,谁知居然真是……”  所有人对“蛮族神女”的印象,都只剩下了胡格尔那个女疯子的形象,那位贵妃反而没有什么存在感。她死得太早了,从高高在上的草原“半神”沦落到九门紧闭的重重后宫中,她心里是怨是恨还是人认命,至今都已经无从得知了。  而她对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态度呢?  想必按着人之常情应该是憎恨的,连加莱看见长庚年幼时酷似神女姊妹的面孔时,都忍不住心生杀意,何况当事人呢?  可是十八部落的巫毒之术那么神鬼莫测,连陈家都一筹莫展着许多年,贵妃作为传承者,要打掉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大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又为什么将那个孩子留下来了呢?  她知道那个孩子最后被丧心病狂的胡格尔做成乌尔骨了吗?  旧人死得差不多绝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当年蛮族神女决定留下那个孩子到底是出于一个母亲的不舍,还是恰好得知胡格尔怀了另一个孩子,出于亡族灭种的憎恨,策划了一个旷世邪神。  但无论如何,兜兜转转间,依然是神女的魂偶给长庚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几乎有点因果相生的玄妙之意。  陈轻絮不想讨论什么因果报应,她全心全意都在这截木头上,不等顾昀反应过来,就风一样地抱起木头人跑了,连丝绢掉地上都没顾上捡。顾昀呆愣许久,胸中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呼出来,被无法言说的希望砸了一通胸口,站起来以后,他眼前几乎一黑,好半天才缓过来,犹在耳鸣不止。  他难以抑制地伸手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尽可能地想要板出一张正常而严肃的面孔,眉头下意识地皱在了一起,嘴角却又不受控制地笑起来,那绷出来的严肃与难以抑制的喜色交织成了一个标准的“啼笑皆非”,顾昀自己都觉得自己此时的形象恐怕是有点疯。  这时,隔壁沈将军的亲兵在帐外探头探脑片刻,问道:“陈神医终于走了吗?”  “走了,”顾昀听见自己的亲兵回道,“怎么,有事吗?”  那位打听神医行踪的小兵忙摇摇头,跑回去汇报了。  下一刻,顾昀听见沈将军的帐中传来了一声不知憋了多久地痛叫。  沈易的后背一大片连砸伤再烫伤,凄惨无比,但他依然硬骨头地拒绝了陈姑娘的医治及探视,几次三番把前来探望的陈姑娘关在了外头,坚决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的惨样,还毅然决然地找了位擅长杀猪的军医来给处理伤口,期间派人偷偷出来打探了四五次,一直憋到陈轻絮终于走了,总算是忍到了头,可以放开喉咙嚎叫了。  顾昀侧耳倾听了一会,只觉得生个孩子都未见得能叫这么惨,十分于心不忍,于是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丝绢,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出门塞给自己的小亲兵,吩咐道:“快给沈将军送过去,止痛的。”  别管那丝绢擦过什么,反正效果十分灵验,东西一送到,沈易的嚎叫声立刻小了好多。  顾昀黑心烂肺地消遣完自家兄弟,转回到帅帐中,本打算将积压在桌案上的一打战报和各大驻军地的一堆信件批复了,提起笔来才发现自己完全静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