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1页)
江致微几口吃完绿豆冰,拿筷子吃凉粉。 农庄有菜有肉,主食依着江知与,煮了粥。 客观评价,谢星珩这顿饭没必要送,单一份凉粉,寒酸。多几个菜,又没必要。 有了冰棒和绿豆沙冰,心意就可人。 他夸了句,顺着接话:“放心吧,他应付得来。” 来喜说上午只有李家来人了,“李家大少爷李玉阳带着请柬来的,他幼子六月初九办周岁酒。姑爷接了帖子,说到时一定去。” 送帖子再留茶闲聊,问起这次接收难民的事,谢星珩车轱辘话,问就是响应朝廷号召。 细问什么号召,他就谜语人,讲来讲去只有一句“你懂的”。 “姑爷说,我们家已经牵头了,别家再来都是学人精,成不了气候。要诈他们一笔,缓解经济压力。” 李玉阳走的时候很憋闷。 一问一答间,江知与找到熟悉感,成亲之前,也是来喜答话,说着谢星珩的为人处事。 江知与低笑。听得认真,饭都没吃。 江致微催他吃饭,江知与说过会儿吃。 “小鱼粉”太显眼了,他心里喜欢得紧,到底害羞。在人前不好意思揭盖。 江致微是个玲珑人,看看瓷盆上贴的名字,就知道堂弟那碗另有乾坤。 他摇头失笑:“吃独食啊?” 江知与红了脸,想着饭后还得抓紧落实计划,就把盖子揭开了。 最先入目的是两条橙红的胖锦鲤,两尾相对做“年年有余”造型。 勺子一碰,软弹爽滑,甚是精巧。 两尾锦鲤之下,是些“小鱼”。 尖头尖尾胖肚子,每条都不尽相同,并非模具制品。 江致微给看愣了。 他低头看碗,里边是吃了一半的宽条凉粉,这番对比,显得他的午饭非常朴素无华。 再看江知与羞涩又压不住喜悦的样子,一时无言。 谢星珩,真是好可怕一男人。 他弟弟都被哄迷糊了。 江致微问来喜:“这是怎么做的?” 来喜说是找了大眼蒸笼“漏”出来的。 “姑爷说这叫漏鱼。” 江致微:“……”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能理解大伯的心情了。 “花里胡哨的。”他锐评。 江知与不理解他们对小谢的态度,有些好笑:“你等着吧,父亲要说你的。” 要他好好跟小谢学着点,成亲指日可待。 江致微不愁亲事,“怎么叫他他都不来,这又显摆。” 江知与垂头闷吃,不答话。 难民都是枫江来的,谢星珩也是枫江来的。 他来了,见面的都是故里乡亲,说不定还有从前的邻里亲友。 谢星珩性格再是外向豁达,陡然从傲气才俊,变成商户赘婿,心里也有落差。 不方便来,也丢人。 他心里叹气。 希望三叔的人来晚一点,或者进城听说他招婿了,就不要上门叨扰了。 他想着,这几天忙完,就跟小谢坦白。也再劝劝。 爱读书就去读,没必要为面子误了前程。 他们吃完,来喜等了回信儿,歇了脚又回江府复命。 江知与洗脸,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对镜重新戴上抹额,把孕痣遮得严严实实,临出门前,喝口茶润喉,跟江致微一块儿,带上陈大河,去棚屋那边,将枫江百姓的安置问题落实。 早上细化了计划,对着名册做了一轮整理。 下午过来,他每户叫了个一到三个人,排除小孩、孤老,只需面对成年人。 陆续到场以后,庄里小管事给他们盛绿豆沙冰喝。 江知与粗略看了眼两条长队,来的人有一百五十左右。 压力骤减。 他清清嗓子,提高了声音,跟他们打招呼。 “枫江的乡亲们,我是农庄的主家江知与,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跟你们说一下安置问题。” 人群有骚动,零零碎碎都是“不当佃户”。 若非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当佃户。 朝廷的赈灾还没来,他们想再盼盼。 江知与点头,首先就回应了这个问题。 “你们来农庄,不是来当佃户的。我家需要盖些房子,也有些地要开荒,就想借这次机会,帮县里做点事,给你们一个活计,先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 盖房子和开荒,是农家常做的事,不算为难他们。 江知与看他们安静了些,继续道:“你们人多,我想尽可能的把你们都安置下来,所以找了好些活计,待会儿我会一个个的说,你们家里有擅长的人,就举手,过来登记。” 江致微在旁坐着,摆开了笔墨纸砚,边上还有名册比对。 陈大河看他俩都文文静静的,办事能力有,经验颇为不足,不由急了。 这明面上的事儿,怎么就不知道唱个红白脸呢? 当管事的,可不能只有和气。 这不摆明了是个面团子,可以随便捏吗? 好话被江知与说了,歹话就要江致微说。 陈大河给江致微暗示:“大少爷,要是有人不老实?” 江致微:“……” 忘记了。 光想着安置与规划,没想到奖惩制度。 他脑子转得快,到这一步,一刀切的狠话也说得。 他站起来,把镇纸当惊堂木用,大力一拍,棚子里陡然一静。 江致微有着江家男人的显著特点,体貌丰伟,剑眉星目,虽是书生,举止斯文,言语又颇为豪爽利落。 “大家伙儿都知道,盖房子和开荒是用不了这么多人的,你们有什么本事别藏着,留下来干活也别想着耍滑头。都在县里留了名册,我们管不了,只好原址送回,让县里管了。” 原址是丰州县城门外的空地。 那边草根都给挖完了。 他们手里还捧着粗陶碗。 有些人是空碗,唇齿间都是绿豆沙冰的绵密清甜与清凉。 有的人惦记着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手里仅捧着一碗绿豆沙,都感觉沉甸甸的。 才来农庄两天,他们依然睡不好,心里不踏实,对未来充满迷茫。 可他们能结伴去池塘里洗澡,可以一天吃两顿饱饭。 他们看农庄里佃户的精神面貌,也看青黄无际的麦田。 这才是生活的希望。 早有人动摇。都活不下去了,哪管活得好不好。 农庄收不下那么多佃户,到时他们想当佃户还没机会。 只是没到宣布的那天,心里犹存抗拒。 现在尘埃落地。不是要他们当佃户,给他们活干,还给工钱。 工钱低了些,可这里包吃包住。 江知与注意着他们的神色,都是面黄体瘦的人,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岁月与烈日刻下的沟壑。 聚在这里的人,多数是男人,少部分是女人和夫郎,更少数的是未婚的哥儿姐儿。 他们都是一家之主,掌握着自身与家人的命脉。 他们站原地,神情紧张的听着江知与喊出所需的人才类别。 先是书生,再是各类技术工。 然后挑选壮汉,优先考虑家里有两个劳力的门户选护卫。 当护卫队,不可能经常回家,屋里也得有人照看。 后边再照着计划清单念,养鸭的、做饭的,送茶水的、还有草编的、照顾孩子的。 越往后,人群热情就越高。 翻山越岭来丰州的人,多数是临近云台山的村落,互相沾亲带故,平时有往来。 登记中,他们会互相提名举荐。 经久枯麻的脸庞,也生出了笑意。 这头顺利,只是登记核对很琐碎。 早选出来的书生跟江致微轮换登记,写到了日落西山,每一项活计都落实到了个人。 往后,就以活计名来分组,吃饭、发工钱,都按照这个来。这样好管理。 头几天先混住,棚屋搭建完成,再根据各户情况,把住处重新安排。 现下分得粗糙,家里有男人的和没男人的,分开住。以免吃饱了惹事。 晚上,江知与还要赶场子,去他父亲组的局,见见族亲。 来喜又一次来农庄,给他送“凉爽”。 晚间是冻实的冰棒,口味多了些。 红豆的、绿豆的、牛乳的、糖水的、冻了西瓜汁的。 牛乳里边放了些花生碎,江知与拿了一根咬,冒火的喉咙润润的。 他问来喜:“家里冰还有多少?” 现有冰块,都是冬天取了,放窖里藏着的。 往年他们家都够用,家里人少,晚间一屋放一盆。 江致微要读书,怕他心燥,白天也会在书房放冰盆。 平时取冰时,会顺手放进几坛酒,能喝个冰酒。 平日里,瓜果之类的吃食,就放井下凉着。 谢星珩用冰大方,他确认存量,要想法子去买些。 来喜说:“还有一半。” 夏季才刚冒头,的确不够。 他咬着冰棒,牛乳和花生碎绝配,不见腥味,只有鲜香。 江知与一根吃完,没看见来喜有别的表示。 他直接问:“姑爷有写信吗?” 江致微差点喷茶。 “小鱼,你早上出门的,中午才看了信。” 江知与:“……” “哦。” 谢星珩没有写信。 江知与失望。 冰都送了,舍不得几个字。 他中午还回信了。 来喜说:“姑爷说上午都写完了。” 江知与想了下,晚上才是硬仗,小谢不可能不鼓励他,便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信纸看。 一张信纸,两面写字。 背面写着:建议书是我为了求娶你写的,它是你凭本事得到的,那就是你的。 下边寥寥几笔,勾勒了一只狗狗的样子,侧面打箭头,圈出一个鱼形空格,里边留言不是“汪汪”,而是“爹爹加油”。 好吧。 那就满足一下小谢的喜好,认汪汪当儿子。 他凭本事得到的东西,他爱给谁就给谁。 有这封明言,他才算是有了十足的底气。 遇到刁难,能理直气壮的杀鸡儆猴。 夜路难走,县内还有宵禁,来喜留宿农庄。 江知与换了身衣服,重新束发。 穿玄色竖领短衫,配同色裤子,外面套一件牡丹红圆领袍,蜀锦配蜀绣,上有如意填花纹。穿长靴,腰环宽条黑革带,黑麻编绳,扣一枚金环在腰带中心。 头扎高马尾,系红牡丹发带。发带穿金,两头悬珠。 再戴黑革滚银护腕,腰间配饰,换镖局的“江”字铜牌。 他洗脸,坐妆台前,对镜把眉毛修得立挺,显得又精神又飒爽。 眼睛稍带几笔,把略显圆润无害的眼型修得有棱角,一看就不好欺负。 脸上多扑几层粉,以免脸色转变被人一眼窥见。 这番打扮完,他才出门,与堂哥结伴,去参加晚宴。 江致微侧目:“你这身打扮很少见啊,气势汹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