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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魂常似秋千索全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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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齐临渊不再闲逛,当即返回客栈,三五两下拾掇好行李,再拿了块布将夕雾整个罩住,下楼退房。  路过一脂粉店时,齐临渊看到外面停着他在槿城雇的马车,停步往铺里一瞧,果见是槿城那位车夫,看样子正在选东西。  齐临渊站在店外与车夫打了个招呼:“老大哥,还在京城?”  车夫转头一看,立即放下手中的脂粉盒子,跑到店门口,“原来是公子,我给我娘子挑盒胭脂,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齐临渊如实说道:“城外的菩提那公子且等我一下,我先进去买盒脂粉,然后送公子过去。”车夫又返身回了脂粉店拿起方才已经看好的胭脂,给掌柜付了银子后将脂粉盒子塞入衣襟。  “公子上车吧。”车夫为齐临渊拉开车帘。  “有劳大哥。”齐临渊先把夕雾放了上去,而后自己才往上爬。  到了菩提寺后,齐临渊硬将这一程的银子付给车夫,方抱了夕雾踏上长阶。  青檀树依旧葱郁,偶有几片绿叶飘下,齐临渊抱着夕雾站在树下。  “沙沙”声在他身后响起,齐临渊转身一看,是当日那位老僧,手中依然拿着扫帚一下下扫着只有几片落叶的地面。  老僧似乎永远都是这幅闲淡之态,恍惚间,齐临渊竟觉时光倒转,又是当日。他不曾离去,小蝶也不曾走远,一切如旧。  齐临渊纵步过去,“阿弥陀佛。”  老僧停下动作,“阿弥陀佛。”  “师父可还记得弟子?”  “若是有缘,当会记得。”  “弟子又入此寺,见到师父,当是有缘。师父后来是否再见过那日与弟子一同前来的小姑娘?”老僧是齐临渊在茫茫大海中所能抓住的最后一线希望,但老僧却道:“贫僧再未见过。”  失望之色当即浮于脸上,齐临渊半晌难言。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老僧之言,意在规劝,解人愁怨。  “师父所言,弟子了然,但弟子不信这缘就此而尽。”齐临渊岂会不明白老僧话里之意,缘起缘尽,他管不了,也不想去管,更不想去参悟,他只知道,只要小蝶还活着,他哪怕翻山越岭都要将她找到。  沉吟片刻,齐临渊又问:“弟子可否在寺里搅扰几日?”  “施主请随贫僧来。”老僧提起扫帚往寺后走去。  齐临渊紧了紧抱着夕雾的手,抬脚跟在老僧后面。  老僧将齐临渊带到一间禅房处停下,淡然道:“施主,有人走,有人在,进去吧。”  齐临渊不明白老僧言下之意,推开门往里一望,一双脚瞬间如被铁锁锢在地上,无法挪步。  门开一瞬,正坐在蒲团上小憩的齐欲来当即朝门口望去,眼中疲惫一扫而光,激动地道:“渊儿,爹可算找到你了。”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齐临渊喉咙哽咽,声音不禁发颤。  齐欲来接过齐临渊身上的包袱和被布块遮盖的夕雾,“白叔说你肯定会来这里,我们到京城后就直接往这里来了。”  齐临渊转过头,却发现那位老僧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了。  齐欲来倒了杯水拿在手上,“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齐临渊踏进禅房,接过齐欲来递来的杯盏,一饮而尽,又将包裹着夕雾的布块解开,花瓣骤然洒了一地。  齐欲来吃惊地看着植在坛子里的夕雾,“这是将军府的花?”  “是的。”齐临渊捋了捋花枝,又俯身一片片拾起花瓣,装入荷包。  齐欲来双眉紧蹙,不可思议地看着齐临渊,“将军府外面被官兵把守,你是怎么进去的?”  “后院墙角有一个通往外面的小洞,我便是从那里进去的。”齐临渊语气无澜,好像在说一件很轻松就完成的事。  齐欲来横眉一怒,轻斥道:“莽撞。”  齐临渊安言道:“爹,那个地方只有我和小蝶知道,没事的。”  “白叔也来了?”齐临渊适时岔开话题。  “来了,在隔壁禅房,你先坐一下,我去把白叔叫来。”齐欲来说着便走了出去。  少时,齐欲来带着白叔回来了。  “少爷,可算是找着你了。”白叔刚到门口便见到了坐在里面的齐临渊,当下激悦不已。  “怎的坐在地上?坐这上面。”齐欲来将蒲团往齐临渊身旁一推。  齐临渊也不拂他意,径直坐了上去。  齐欲来和白叔则席地而坐。  齐临渊系上荷包,“白叔,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白叔道:“也是那日小浅提醒老奴的,老奴和小浅来的那次,临走前少爷不是让我们带句话给小蝶吗,说你会在菩提寺等她,我就想到少爷来了京城后肯定要来这里。”  “你说你,你怎么一声不响就一个人跑到京城来了?”齐欲来又气又急,却不忍再加以斥责。  齐临渊正色道:“爹,小蝶还活着。”  “什么?”齐欲来瞳孔赫然放大,急急问道:“你怎么知道小蝶还活着?”  齐临渊冷静分析道:“昨夜我去了一趟将军府,她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在,唯独孩儿先前送她的一幅画不见了,只有她才会拿走,她一定还活着。”  “可是,”齐临渊眸子又瞬即暗了下来,垂着头,“我却找不到她在哪里,杀手肯定不会放过她。”  齐欲来戚戚叹道:“贤弟若是泉下有知,保佑小蝶能逃脱此厄运。”  “不知到底是何人与将军结了仇,竟下如此毒手。”白叔攥拳愤懑道。  “当今皇上。”齐临渊吐出四个字,眼神闪出从未有过的凌厉。  齐欲来神经一紧,当下出言喝止:“瞎说什么,祸从口出。”  白叔即刻起身跑到门口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又关上房门坐回。  “爹,我没有乱说,殷叔叔何等威风,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如果不是皇上,谁又能在京城动他分毫?更别说灭他满门了,”齐临渊一拳打在地上,“假意派人查案,这都一个月了,怎么会一丝踪迹都查不到,还派人把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是……”齐欲来顿了一下,直接跳过,“派人所为。”  “爹,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殷叔叔战功显赫,玄国百姓都对他敬仰滔滔,再加上他手中握有兵权,已经威胁到皇上的地位了,皇上才对他痛下杀手。从古至今,功高震主都是武将难以避免的大忌。”虽然只是市井之言,但齐临渊几乎已经认定当今皇上即是此案背后主使。  古往今来,功高盖主之人,几个得了好下场?殷阙岂是泛泛之辈?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在一夜之间不声不响灭之满门的,除了宝座上那位,还有谁能做到?  若说是江湖组织,那么整个京城的防卫便有极大的弊病,重臣府邸周边的卫戍向来都比其他地方更重,何况将军府中侍卫之配备,皆为军中兵士。  综此,如果非是今上所为,那么这桩血案,定当筹划已久,且每一步安排都相当精密。  正是因为放眼整个玄国,实在找不出何人有此动机,要知道,殷阙于玄国百姓来说,是护国卫土之人,战功比之陆玄矶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之,其人品端行正,即便有了而今地位,却从不为害一方,何以与人结下这等仇怨,非灭门不得已释之?  “以后这话莫不可再说。”齐欲来心颤的厉害,生怕齐临渊因一时不慎之言而惹火上身。  “是啊,少爷,老爷说的对,这话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说了。”白叔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今日在寺里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就回槿城。”齐欲来害怕的紧,不敢多在京城逗留。  “爹,我不能走,我还没找到小蝶。”齐临渊语气坚决。  “你这孩子,跟你说话你怎的就是不听,爹不是不去找小蝶,只是现下风声正紧,你细想一下,小蝶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定是有人相助,你殷叔叔领兵多年,还没有几个心腹吗?小蝶是他的遗孤,他手下的将领也定会不遗余力地去找,如果连我们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她,那杀手早就将她寻到了,”停了停,齐欲来继续分剖道:“爹问过寺里的师父,他们都说未曾见过有一个这样的小姑娘来寺里,可见小蝶身旁定是有人相助,早已将她藏于别处,不然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在外面乱走,早就命丧刀口了,怎的会连官兵都没有找到尸首?”  齐欲来句句在理,齐临渊也无法辩驳,但他哪里肯就此放弃,梗着脖子就要争辩:“但是……”  刚出声便被齐欲来打断:“爹知道你与小蝶感情深厚,难道你以为留在京城就能将她找到?发生了这事,助她之人怎么还会让她留在京城,如果此事真是那人所为,留在京城岂不是自寻死路?指不定小蝶早已离开京城去了别处。”  齐欲来为了将齐临渊带走,只得斩断他最后一丝冀望。  齐临渊从未想过小蝶可能已经离开京城,眼下听齐欲来一说,脑中忽如劲风灌入,狂卷不迭,心中有某种东西越飘越远,抓也抓不住,喊也喊不应。  白叔接着摆陈利害:“少爷,你就跟我们回去吧,老爷说的对,小蝶小姐可能早就不在京城了,你留在京城也找不到她,若是因此被杀手盯上,你再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齐欲来又软言相劝:“渊儿,听爹的话,明日就跟爹回去。你以为发生这事,爹就不痛心?将军乃重情重义、有恩必报之人,爹多年前就与他结义,小蝶又是他的遗孤,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找她的。既然冥冥中注定小蝶不应遭此劫难,那上天定会佑她。”  “爹,孩儿随你回去便是。”齐临渊看着齐欲来一脸疲态,须乱如草,终于答应下来。  齐欲来喟然一叹:“你娘也在家里等你,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  齐临渊低垂着头,双手缓缓收紧成拳,骨节处微微泛白,眼前一片飘忽,他当真是没有任何办法了,他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京城,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  自我掐断越来越惊恐的思绪,齐临渊心底总期望着小蝶能突然出现在青檀树下,笑着喊“临渊哥哥”。  此时的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竟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缘起缘灭  翌日一早,三人准备启行。  路过百年青檀树下时,齐临渊驻足回思,一切恍然如梦。  这颗伫立于此的青檀树,几百年风雨,想必早已看尽世间悲欢。  一片绿叶飘然而于,落于齐临渊脚边,他欲弯身去捡,却又停住,只怔怔地看着它,幽幽叹息。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皆乃天意。”  闻声,齐临渊转身过去,只看见老僧如往常一样拿着扫帚,不疾不徐地扫着。  齐临渊双手合十,“谢师父提点,师父释语,弟子了然于心。”  了然于心,却不止于情。  老僧未再言语,继续扫着脚下一方之地。  齐临渊回望了一眼,青檀树梢又掉下一片青叶。  回去的路上,齐临渊一直看着窗外,仍旧希望在某一处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任其望眼欲穿,终究是没有出现。  两日后,行至一座高山时,忽而小雨淅淅,在雨落大之前,他们必须要翻过这座高山。  齐临渊望着外面,冰冷的雨滴打在他脸上,他却似浑然不觉。  “渊儿,快进来,当心着凉,”齐欲来说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衫,“这山高气凉,把这件衫子披上。”  不等衫子上肩,齐临渊突然大声喊道:“爹,湖里有人,停车,停车。”  “吁~”车夫拉住缰绳,将车停下。  齐临渊不顾外面还下着雨,赶忙拉开车帘,跳下马车,朝小湖跑去。  “渊儿……”  “少爷……”  齐欲来和白叔也紧跟着下了马车。  烟雨朦胧之中,隐见山间湖泊里,漂着一白色不明之物,待三人跑近时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身着白衣之人。  “渊儿,别去。”齐欲来急忙拉住眼见就要冲进湖里的齐临渊。  齐临渊着急大喊:“爹,快救人。”  话音一落,只听“噗通”一声,白叔一个猛子扎进湖里,游到落水之人身旁,揽其腰腹,单手拨水,一点点将那人拉回湖边。  齐欲来和齐临渊在湖边帮衬,合同白叔一起,费力将人拉了上来。  齐欲来一手摸向落水之人脉搏,竟还有微弱跳动,当下喜形于色,“人还活着。”  下水一趟的白叔冻的脸色发乌,双臂紧紧抱在一起,浑身颤抖不迭,吐辞断续:“老……老爷,快……快回……马……马车。”  “好。”齐欲来一举背起落水之人,踩着泥泞,往马车走去。  齐临渊则从旁扶着白叔,心下有些奇怪,此时已是季春,照说白叔不该冷成这般模样才对,但白叔自出湖起便一直颤个不停,连唇色都几近乌紫。  车夫与齐欲来一起将白衣人抬上马车,齐临渊和白叔随后攀上。  眼见雨有落大之势,车夫一刻也不敢再停,持起鞭子,狠狠落在马背上。  “白叔,为何冷成这样?”齐临渊将包袱里的衣服全部拿出来,往白叔身上套了一件。  白叔猛打了几个喷嚏,牙齿咯咯作响,含糊不清地道:“少……少爷,那湖水……冰凉……冰凉至极,我刚才……差点……差点在水里僵住。”  齐临渊此行只带了两件衫子,给白叔披了一件,再给白衣人披了一件,再无多余,无奈之下,齐临渊只有将包袱一整块抖开,搭在白叔身上。  “爹,这人怎么样了?”齐临渊这才看清他们救下之人乃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色乌紫地更厉害,皮肉已经开始僵硬,若不是还有微弱的脉搏,真与死人无异。  “渊儿,把包袱里的银针袋拿出来。”齐欲来放下少年的手,双指又撑开他的眼睛细细诊断。  “好。”齐临渊赶紧翻出包袱中的银针袋摊开。  齐欲来取了七八根银针,一一施入落水少年的穴位。  最后一针插入,落水少年大咳起来,嘴里有水流出,虽仍是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比方才有力了许多,胸口开始上下起伏。  “这小子命真大,落水前被封住了奇经八脉,才不至死于湖里。”齐欲来将少年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重新插回针袋里。  齐临渊取了一块干布,将少年脸上的水擦干。  “爹,你快给白叔也看看,这已经快要入夏,按理说入了水也不应冷成这样,不知是何原因。”  齐临渊为白叔把了把脉,“不碍事,白叔入水时间短,等翻过这山后就找家客栈,熬上一壶姜汤,喝下睡一觉便没事了。”  “少爷……不用……不用担心,老奴身体……好……好着呢。”白叔表情僵硬,整张脸冻的只有嘴能微微张合。  “那就好,那就好。”齐临渊这才松了口气。  “爹,这人掉入湖里多久了?看样子不像才落水的。”齐临渊下了马车远远看到那少年仰面漂在水面时还以为他肯定已经死了,没想到竟被救了回来,不由得对此人审视了起来。  齐欲来断言道:“看样子,有一天了,不过他在落水前被封住了奇经八脉,除了还有微弱的脉搏,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恐怕不是自己落水,而是被人胁迫的。”  齐临渊道:“命不该绝。”  齐欲来掀开帷幔朝窗外看去,“雨落大了,从这条路下去就有一个村子,我们今晚就在这村子里找家客栈过夜。”  “好。”齐临渊也掀开帷幔朝外看去,山头已经翻过,现在他们正往山下驶。  几人到村子时,天已全黑,匆匆找了个客栈后便就此住下。  白叔这时已舒缓不少,自行去了客房,而齐欲来和齐临渊则合力将昏迷的少年扶进了房间。  安顿好少年后,齐欲来又返回楼下找到客栈掌柜问道:“掌柜的,可有笔墨?”  “有有有。”掌柜从柜台上抽了两张纸,又顺手拿了支笔递给齐欲来。  齐欲来就着柜台,写下两张药方递给掌柜,“还劳烦掌柜能按着这两个方子分别抓三副药回来,熬好了端上来便是,这里是抓药的银子,我们还需要两桶热水、一壶姜汤,也劳烦掌柜的帮我们准备。”  “客官稍后,我这就去。”掌柜的接过药方和银子,又向小二吩咐了几句就出门抓药去了。  齐欲来又返身上楼。  “爹,这人怎的还未醒?”齐临渊坐在桌旁整理着夕雾的叶子,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少年。  “他在那湖里泡了这么久,哪能这么容易就醒了,我让店家准备了两桶热水,白叔泡一桶,另一桶给他。”齐欲来坐下后为自己倒了杯热水,仰头而尽,随后执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两刻功夫后,小二已将热水烧好,并按要求分装两个大桶,一个送入了少年的房间,一个送入了白叔的房内。  齐欲来与齐临渊一起将少年和衣抬入热水桶内。  一股暖流瞬间灌入全身,少年猛地睁开眼睛。  齐临渊看着突然从水桶里站起的少年,急忙朝他喊道:“你还不能起来,再泡一会儿。”  正坐在椅子上准备小憩的齐欲来甫闭上眼,又霍然睁开,望向少年人。  “你们是谁?”少年警惕地看着面前两个生人。  齐临渊解释道:“是我们把你从湖里拉上来的。”  “你身上还有寒气,快些坐下去。”齐欲来说完便大步走到少年身旁,捏起他的手腕为他把了把脉。  “多谢恩公相救。”少年抱拳谢道。  齐临渊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为何会落入湖里,那湖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湖名曰寒湖,湖水终年寒冷,人一进去,不管冬夏,皆如入冰窟,冷意刺骨。”少年只回答了后半句。  “那你为何会落入此湖?”齐临渊紧着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