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1页）
两?人走在廊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风刮过，甚至能闻到身边人的香气。 薛宴暗暗攥起了手，不知不觉出了手汗。 他?喜爱许知雾，但?自知身份不及，便?暗藏心中。如?今他?只是举人，待上京考取了功名，或许才能配上她几分。 “便?送到此处吧，我有丫鬟随行，不要紧的。”许知雾说?着，冲他?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走了。 她说?到此处，薛宴便?只停在此处，一步也不敢往前走了，仿佛将?她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若此时的许知雾足够了解谢不倦或薛宴中的一个，该知道他?们二人实?则半分也不像。 晚饭的时候许父又提起她的婚事。 他?总觉得骈州这地方小，要给挑一个如?意女婿难得很。适龄公子统共那么多，其?他?姑娘再那么一挑，好女婿是越来越少?的。 “阿雾呀，你已及笄了，别家及笄的姑娘可都订了亲。”许父顿了顿，探问道，“阿雾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心里话?，都可以对爹爹娘亲说?。哪怕是有心上人，心上人有这样?那样?的不合适，你也同爹爹说?，爹爹来想办法?。” 许父已经是很开明的父亲了。 奈何，许知雾这会儿是当真没?有喜欢的人。 “那魏小郎你拒绝多次了，可爹爹觉得，他?还不错……” 许知雾叹道，“爹爹，我只拿他?当好友的哥哥，再无其?他?了！而且他?小时候总喊我猪，欺负我，爹爹忘啦？” “那是跟你玩闹呢，他?——” 还未说?完，许知雾找许母帮忙了，“娘亲快评评理，哪个姑娘喜欢这样?玩闹的男子？” 许母便?笑，按住许父的手，“子茂，阿雾喜欢温和的男子，魏小郎不投她喜好，不要说?他?了。” “那好，爹爹便?给阿雾寻温和的男子去！”许父甚至打算四处打听出所有性子温和有礼的男子，做成画册供阿雾挑选了。 翌日许知雾去骈州书院上课，下学的时候并未急着走，反倒问了先生一个问题，“女子是否一定要成家？” 先生了然，答她，“无论?男女，都不是为成家而生。然而男子不成家，世人少?诟病，女子不嫁人，世人指指点点，恨不得戳着脊梁骨骂，逼得女子躲去尼姑庵，才能清静些。” 许知雾沉默。 “阿雾，我便?没?有成家，年轻时在沧州的慈安寺住过好几年，期间一直念经，读书，侍奉佛祖。借着佛祖庇佑，又渐渐有了才名，才躲掉了谩骂之声。”看?着许知雾这张鲜妍的脸，王先生不欲许知雾效仿她，便?多说?了一些，“阿雾可有细瞧过山上的小径？” 许知雾看?着她，“回先生，曾留意过。” “山上本是遍布山石树木，走的人多，便?踩出一条山间小径来。鲜有人迹之处却还是怪石嶙峋，枝桠杂乱，而阿雾若是成家，走的便?是一条无数人走过的路，若是不成家，便?要踏上荆棘，前路未知。” 先生拉住她的手，“阿雾若是没?想好，便?选一个稳妥之人。” 什么叫稳妥？在许知雾的心里，立马浮现出几个词眼。 温柔沉静，待人周全，和哥哥一样?。 这样?的人不会令她心生抗拒，若是一定要成家，便?和这样?的人吧。 …… 许父动作?很快，没?几日便?编好了一本册子，记录着书院以及州府内性情温柔之人，家世过往皆在其?上，甚至还附有画像。 他?将?许知雾叫到书房来，一个一个说?给她听。 “阿雾，你看?此人，虽出身不显，但?才学不错，听说?他?品性也高洁，每月都在家门施粥……” 见许知雾面无表情，许父又翻了一页，“阿雾再看?这个，这个好，生得多漂亮呀。” 许知雾终于肯落上一眼，“爹爹，他?还没?我生得好呢。” 许父好笑地戳她额，“我们阿雾姿容无双，谁能跟你比？” 这话?夸得许知雾笑弯了眼，脱口而出，“哪里呀，哥哥就比我——” 说?到一半，笑意隐了，似乎低落起来。 许父见她神情变化，连忙往后翻一页，“来来来，看?这个，这人还是骈州书院的学生呢。阿雾来看?看?，是不是见过的？” 许知雾一瞧，这不只见过，还是熟人呢。 “还真见过？” 许知雾点点头，“他?就是祈愿节上的琴师，薛宴。” 许父见许知雾眼中略有笑意，不仅不排斥，还有几分好感的样?子，不由起了个念头，目光转回画册，细细地查看?起来。 “甲班头名，十八中举，家里三代为官……”许父一边看?，一边点头，“此人尚可，不过薛家如?今虽没?落了，也是士族，也不知他?肯不肯入赘。” 许知雾一脸无语，“爹爹，我与他?仅是相识，怎么就要他?入赘啦？” “阿雾，此事爹爹来安排。”见许知雾还想说?什么，许父抬手阻了，正色道，“阿雾，你已经及笄，迟早要订亲嫁人的，与其?嫁出去受人磋磨，不如?就留在许家，爹爹给你安排好。” 许知雾看?得出，爹爹娘亲都不指望她嫁入什么高门大户，只想将?她留在家中享福。 她该很感念的，但?心如?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先生的话?，最后她道，“那都依爹爹的。” …… 祈愿节即将?来临，骈州在这当口先传了件喜事。 骈州刺史之女与人订亲了，且还是入赘。 虽然入赘于男子颜面有损，但?这入赘的人家是刺史府，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刺史之女也是天人之姿，这门入赘的亲事叫人酸得牙都要掉了。 许知雾不知骈州百姓是如?何想的，她再一次走近州府，与薛宴琴舞相合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寻了个机会便?问他?，“薛公子为什么同意入赘？” 薛家不是士族吗？不是三代为官吗？ 这样?的人家在乎颜面，恪守纲常，怎会同意子孙入赘，日后的孩子冠以他?姓？ 薛宴看?着她，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羞意，“因为是许姑娘。” 许知雾抿抿唇，“薛公子家中无人反对么？” 薛宴神情一僵，想起他?祖父和父亲欢喜地说?他?薛家祖宗显灵总算要飞黄腾达的模样?，摇摇头笑道，“家里人见我欢喜，无意阻拦。” 许知雾点点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怎么就有了个未婚夫了呢，好奇怪，有种脚不能踏到实?地上的感觉。 …… 祈愿节当日，许知雾换好了舞裙，在州府深处的一间屋子里等待上台。 魏家兄妹为免她无聊，便?进来陪她。 这是一身极庄重的深衣，朱红的料子玄色的勾边，长长的裙摆曳地。许知雾一边与魏云娴说?话?，一边还要捏着袖中的水袖。 “阿雾，怎么你也订亲了呢，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知多吃惊，而且这个薛宴，总感觉哪里听过？” 魏云萧黑了脸，“他?就是我跟你说?我的同窗，说?话?总是轻轻柔柔的，没?点男子气概。” 魏云娴便?推他?，“怎么说?人呢？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总考头名的公子，你就是嫉妒人家。” “我嫉妒他?？！” 魏云萧炸毛似的，气得快跳脚，许知雾看?得直笑，“那怎么别的人你都相处得挺好，就看?不惯他?呢？” 魏云萧瞧瞧许知雾，憋得脸都红了，而后转过脸去不肯说?话?。 许知雾没?看?出少?年心思，兀自笑了一阵，觉得口渴了，仰着头由着魏云娴给她倒进嘴里，而后两?个姑娘挨在一起笑。 而这日，正是谢不倦抵达骈州内城的日子。 他?带上了三年前阿雾赠他?的一马车书，来完成他?的承诺了。 此时此刻，谢不倦正由人领着，朝州府深处走去。 据说?，阿雾就在那里。 “姑娘就在前头的屋里等着，再过一会儿，就要上台跳舞了。” 谢不倦笑着点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想阿雾了。 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后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呢？ 走到屋门口，忽有近乡情怯之感，谢不倦整了整心情，却听里头那道熟悉的声音说?，“……他?就是我堂哥，在京城也有自己的家，谁说?一定要回骈州和我们一起过日子？” 谢不倦顿住，心跳都滞涩了一瞬。 里头另一道女声问，“都三年了，你哥哥也快回来了吧？再怎么样?，你成亲的时候他?总要回来。” 谢不倦想，不必等到阿雾成亲，他?已经回来了。 这时又是男子的声音，“说?实?话?我实?在没?想明白，他?都在骈州书院拿到甲班头名了，怎么还要去京城读书，听说?京城乱得很，有咱们骈州好嘛？” “你懂什么，阿雾哥哥志向远大，自然是有更?高的追求咯！” 里头魏家兄妹斗起嘴来，谢不倦也在屋外?平复心绪。 三年未见，阿雾对他?生疏也是正常的。 好在此后他?有足够的时间和阿雾好好相处。 正要敲门，里头的许知雾说?，“我及笄他?都没?回来，成亲说?不定也不来了，再说?，我订亲的事，还没?去信呢。” 时近傍晚，屋外?斜阳笼罩，谢不倦彻底怔住，分明还未入冬，却由内而外?得感到了凉意。 他?的阿雾，订亲了？ 谢不倦不知自己为何会感到难受，他?只觉得，不该是这样?的。19、番外一（二） 屋里的人大约是注意到门口的人影，阿雾先是问了句，“到时候了？” 谢不倦垂睫，他既想转身?离去?，又想见一见她，他答，“没有。” 不一会儿，里头脚步声渐近，想必是来开门了。 这是他离开的最后时机。 但谢不倦的脚像是钉在?了原地，他不肯走。 门开了。 阿雾面上犹带笑意，却在?看清他的一瞬叫悉数敛去?了，她怔怔的，而后脚步微动，像是想要退回屋里，大概觉得不妥，又生生止住。 阿雾长高了，也?张开了，比起离去?那年?，她已经不算是小姑娘，而是女子了。她的眉眼还是那般明媚，唇瓣更是如花娇艳，加之身?上这一身?朱红色舞裙，仿佛等待出嫁的新娘。 谢不倦忽觉心口刺痛。 她订亲了。 “阿雾。”谢不倦唤她，只?这一声，眼前的姑娘嘴角便?往下弯了弯，像是要哭了，而后绷不住似的要逃。 谢不倦下意识伸手拉她，许知雾撞进他怀中?。 两人俱是一怔。 而谢不倦更是觉得，他从京城不远千里地回骈州，就是在?等待这一个拥抱。 抱着她，心口便?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抚平了焦躁。 “阿雾，哥哥回来了。”谢不倦的声音，温柔到近乎小心翼翼。 他在?京城的刀光剑影之中?待了太久，又做了执掌刑罚之人，早已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可面对阿雾，却毫不生疏地拾回了他最柔软的样子。 “啊。”阿雾像是才认出他一般，笑笑说，“欢迎回骈州，你进去?坐坐吧，我?要去?跳舞了。” 仿佛对待远方亲戚，有种客气的热情。 而且，她没有喊他哥哥。 许知雾推了推他，想要离开这个怀抱，可他手上用了点力，叫她挣不脱。 谢不倦按着她说，“方才问过州府的人，还有半个时辰。” 不料他无情拆穿，许知雾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就连谢不倦自?己都有些惊讶，他不是这样没眼色的人，非要拆穿阿雾的借口，令她尴尬。 可他又听见自?己问，“阿雾，你订亲了？” 许知雾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谢不倦心头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她果真订了亲，可是……他隐隐觉得本不该是这样。 那应该是怎样的呢？ 谢不倦看着她，“阿雾喜欢他？” “……”许知雾犹豫了一下，感觉到他的手稍稍松开，便?从他怀里出来，“他还可以?，我?不讨厌他。” 不讨厌。 谢不倦笑了，摸摸她的头，“阿雾还小，不知何为喜欢。”因此?，她实不该这么稀里糊涂的订亲，谢不倦也?终于想明白他为何觉得难受，阿雾是他妹妹，亲事上不该这样潦草。 许知雾隔了三年?又被他这样摸头，不自?在?地想避开，脑袋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还往他手心蹭了蹭。 “……”许知雾咬着牙，尴尬得要死。 都怪她习惯了跟长辈撒娇，摸头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去?蹭了。 谢不倦看出她好不意思，也?不笑她，“先进去?说话吧。” 自?从这一蹭，许知雾在?气势上已经矮人一头，只?好点点头，领着人往屋里走。 里头的魏家兄妹见了谢不倦，都愣了好一会儿，才急忙起身?，“许公?子。” “魏公?子，魏姑娘。”谢不倦走过来，极自?然地在?许知雾身?边坐下，“三年?不见，有劳二位照顾我?家阿雾。” “哪里哪里，阿雾是我?好友，没有照顾一说。”魏云娴笑着答。 而魏云萧却觉得耳朵里面痒了痒，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对劲的话似的。 且不知为何，他们两个在?谢不倦面前都有些缩手缩脚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