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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爱看天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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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第1页)

  他几次视线模糊,闭了闭眼睛,强忍下泪水才能继续去看,在入目一片血红残缺中努力寻找亲人。  负责人问他:“你找的人是白长淮?”  “是,请问有没有关于他的其他资料……”  对方却摇摇头,带了几分愧疚道:“没有了,我也是前几年过来驻守的,以前的资料都存在这里,当年的事故我知道一点大概,救援回来的路上我们领导想把重伤员送去医院救治,但是天气不好,路也难走,车开到一半就出了事,只打捞出车架……唉,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们是家属吧?”  白子慕点头,尽可能用平稳的声音应了一声:“是,他是我父亲。”  负责人安抚道:“当年条件太艰苦,也没有办法做太多事,后来我们陆续找到了一些战士们的遗物,还立了一座小石碑,上面有些照片,等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吧。”  白子慕点头,他合拢档案册,双手递还给对方。  白子慕出来走了一阵,就碰到了来找他的雷东川,雷东川快走几步靠近了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白子慕往前走了一步,脑袋抵在他肩上,没说话。  雷东川小声喊他:“小碗儿?”  白子慕不动,雷东川也不敢动,站在那里过了一会才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他脑袋。  白子慕道:“我看了档案册,和白爷爷给我看的一样,那些照片里的人血肉模糊,我看不出哪个是他……哥,我想跟十一局的人再谈谈,跟他们说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这里驻守的人员换了几次,资料不全,我想查一下当年留下的全部信息,能找到他的一张照片也好——”  雷东川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白子慕挣动了一下。  雷东川道:“这里就我,你可以偷偷哭一会。”他手掌轻轻抚过怀里人的头发,压低声音哄他,“我跟你保证,不告诉别人。”  白子慕过了片刻,抬手抱住了雷东川。  雷东川低声哄他,跟小时候一样,白子慕哭起来的时候没有声音,似乎是咬着唇在啜泣,雷东川只能感觉到他肩膀微微伏动,只是这样,就让他胸口跟着闷疼。  他可以给白子慕所有,惟独失去的亲人,他给不了。  白子慕过了一会,哑声道:“哥,我想去郎卡那里把金佛买过来。”  “我,好陪你去。”  白子慕又道:“档案册上的照片太血腥,我不想让我妈看到,你得帮我……她身体不好,看我怕她难过。”  雷东川抬高他下巴,低头亲在他额头上,轻声道:“好,我帮你。”  白子慕在档案室的时候,还能自己走,但是现在见了雷东川有些情绪失控。雷东川干脆蹲下来背他,白子慕起初不肯,推拒道:“哥,我自己能走。”  雷东川坚持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妈会看到……”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头一回背你。”  白子慕趴在他肩上,雷东川很轻松背起他,一边走一边道:“你累了,哥背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有我。”  白子慕抱着他,很小声“嗯”了一声。  门廊上有灯,白子慕垂下眼睛就能看到他们合在一处的影子,光影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第237章酸梨  第二天一早,雷东川就去找了董玉秀。  雷东川道:“姨,这边档案室的资料年份太久,需要整理,要过一会才能看,我先带你去吃饭,咱们等等。”  董玉秀不疑有他,跟他一起去吃了早饭,坐在那等候的时候,因为没有看到白子慕又问道:“子慕呢?”  雷东川道:“哦,子慕去帮忙了,他在学校里跟教授做过档案整理,有他在会快一些。”  董玉秀点点头,坐在那等着。  雷东川给她找了一本书,陪她坐了一上午,一起看书,偶尔低声聊天。  等到中午的时候,有人过来跟雷东川说了几句话,当地人说方言口音很重,又说得快,外地来的人很难听懂说的什么。  董玉秀抬头看向他们,安静等待。  雷东川听完之后,微微拧眉过了一会才松开,对董玉秀道:“姨,这边负责人说资料有缺失,他们之前转移过一次地方,要从别处调资料过来,可能还要再多等一段时间……”  董玉秀问:“要等多久?”  “怎么也得几天吧,这边路不好走,咱们一路过来就花了好长时间。”雷东川道,“要不咱们在这边多住几天,再等等?”  “好。”  董玉秀很好说话,雷东川提议下午外出去城里看看的时候,董玉秀也应了。  只是在拿了外套准备上车的时候,董玉秀问他:“子慕不一起去吗?”  雷东川拿了车钥匙,道:“哦,他留下来帮忙。”  董玉秀:“不是说资料不齐?既然找不到,子慕留下来整理什么呢?”  雷东川有些心虚,移开视线道:“就,帮忙什么的,您不知道档案室多缺人,瞧见子慕会整理,紧赶着就给留下帮忙了。”他扶着董玉秀上车,找了借口道:“正好咱们今天出去逛逛,您帮我参谋一下,买点礼品,这两天我正好用。”  董玉秀:“你在这里给谁送礼呀?”  雷东川笑道:“还能有谁,给郎卡呗,姨,您不知道,郎卡手里有个宝贝,我和子慕眼馋有一阵了,这回入藏耽搁这么久也是因为想把他手里那件东西买下来。老话不是说,先礼后兵嘛,我就想着先给他送点什么,打好关系。”  “他手里有什么?”  “一尊金佛,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您上车,咱们边走边聊。”  ……  雷东川的车开刚开走,白子慕就从房间出来了,他眼睛有些浮肿,像是一夜未睡好。  白子慕去找了这里的负责人,跟着对方去看了遗物和石碑。  他一路跟着车队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一些汽车遗骸,但那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从来没想到会这么近距离看见。他心里做足了准备,但存放在玻璃罩内的遗物只是几件旧衣服,还有两顶帽子,其中一个软皮本被江水浸泡过,上面的钢笔字迹已经散去,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蓝色墨痕……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惨烈,或许这些遗物已经经过处理,仔细辨别,隐约能看到衣物上深色的痕迹,似是血痕。  白子慕认真看了,在里面又找到了白长淮的工作证。  上面的照片只有一半尚还完好,勉强认得出人。  白子慕盯着看了一阵,在负责人轻声询问了两遍之后,才像是如梦初醒,哑声认领了这份工作证。  他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之后,小心收好。  这是他此行唯一的收获,也是他给妈妈的交代。  负责人道:“这证件修复过一次,刚找到的时候泡了水,也是辨认了好久才认出人名。你也知道,在这里能找回来已经是万幸,现在还有好多是失踪,唉,盼着哪一天铁路、公路都能通到这里,也算我们的牺牲没有白白付出呀。”  这里驻守的人员换过数任,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把这些物品照顾的很好。  一座孤零零的石碑,玻璃罩内存放的几样东西,还有染血的照片。  有些被找回存放于此,有些则永远埋于山河。  高山巍峨,英雄难归。  白子慕祭拜之后,驻足良久,一直到天色渐晚才离去。  雷东川带董玉秀回来的也晚,走了一天,董玉秀也有些累了,回来简单吃过饭,跟白子慕聊了几句就去睡了。  雷东川招手让白子慕过来,抬手去摸他的脸。  白子慕向后微微躲了一下,雷东川道:“别动,我看看。”他手指碰过眼角,低声道:“有点肿。”  白子慕小声道:“没有,昨天没睡好,有点水肿。”说完之后有点不放心,又问,“很明显吗?我妈看到了?”  雷东川摇头:“没有,我今天带着董姨光了一下午,她累了,我刚才在一边瞧着了,餐厅灯暗,你又一直躲在暗处,肯定没看到。”  白子慕这才松了口气。  桌上有今天出去买的水果,叫不出名字,表皮看着是青黄色。  雷东川给他拿了一个,道:“这是酸梨,特意挑了熟一点的,你尝尝,董姨说你喜欢吃酸甜口,这个你应该喜欢。”  白子慕拿了一个,咬着慢慢吃。  他其实尝不太出味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也只是机械性进食,吃了几口东西。  雷东川耐心喂他吃了一个酸梨,又哄着喝了一点粥,这才放他走。  他们两个人住一个房间,白子慕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雷东川知道他在想什么,翻身抱住他,用手脚代为固定之后,在他耳边道:“我明天还带董姨出去,今天跟她说了,档案室资料不齐,要等几天才能从别处送到……过两天再跟她说,你也缓缓,不急在一时。”  白子慕安静下来,他握着雷东川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雷东川的吻也在同一时间落在他耳边,像是安抚,又像是庇护。  *  隔天。  雷东川不好再找上街的理由,但也不敢把董玉秀留在这里,他担心白子慕不在状态,很容易被察觉,就找了理由让董玉秀陪他去拜访郎卡。  雷东川昨天说了金佛的事,虽然只模糊说了一下大概情况,还是让董玉秀忍不住有些担心。  她不知道白子慕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还发生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脸色都有些发白。  雷东川连忙安抚道:“姨,您别担心,小碗儿福气大,没事,就是扭伤了脚,我带他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伤着骨头,就是一点皮外伤。”  董玉秀勉力点头,眉宇间依旧没松开。  雷东川岔开话题,道:“姨,您说咱们今天带的礼物够吗?我听说郎卡在城西也有铺子,别再买了他家的货,那可就热闹了。”他看了一眼董玉秀,“还有金佛那么重要的事,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姨,等会您多帮我说两句,这金佛贺爷爷盼了多少年了,要是能带回去,他老人家肯定高兴。”  董玉秀道:“你们年轻人做事干脆,只要一会不嫌我烦就好。”  雷东川:“怎么会,董姨您能帮忙,我求之不得呢!”  城西。  雷东川提了礼物去拜访,却扑了一个空,郎卡的手下告诉他,说他们老大外出访友,要明天才回来。  雷东川留下礼盒,心里庆幸。  一半是因为抬头看到郎卡的铺子里卖的货物,四周陈列着贵重香料、药材,他这次买的是金器,不会重样,面子上过得去;另一半是庆幸郎卡不在,来饮马城的一路上,他可是瞧见郎卡对董姨笑了好几次,雷东川疑心老男人心怀不轨,若非实在找不到外出的理由,他才不想带董姨过来。  放下礼盒之后,董玉秀忽然开口道:“东川,我记得车上还放了一想酸梨,也留下吧。”  雷东川疑惑,但还是听话的留下了水果。  郎卡的手下看到他搬了一箱酸梨过来,倒是挺惊讶,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雷东川问:“怎么了,看不上?”  对方摇头,站出一个汉话说的略微好一点的汉子出来,比划着对他道:“我们老大喜欢吃这个,尤其是现在的酸梨,酸……”连着说了好几个“酸”,对方词汇量匮乏,干脆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这手势通用,雷东川看懂了,问道:“你们老大喜欢吃酸?”  对方立刻点头:“对!”  雷东川笑道:“巧了,我弟也喜欢吃,这还是昨儿特意去买的。”  *  城西,一家藏在街区小楼里的金器铺。  几个身穿藏袍的汉子守在外面,而郎卡则提了一个黑色的小皮箱,去楼上拜访故友。  这位老朋友的店铺很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工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些是内地少见的打造金器的独特工具。  郎卡把黑皮箱放下,打开给他看,一旁站着的年近半百的老头捏着胡须,带了几分疑惑道:“什么东西需要你亲自跑一趟,如果是金器修补,你让人送来给,我这几天修好就是了——”  他话说到一半,郎卡的箱子打开,声音忽然顿住,像是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只顾着瞪眼了眼睛盯着皮箱里的东西痴痴地看。  黑色皮箱里用白色皮毛做了铺垫隔层,还有特定凹槽,尽可能保护里面的物品,打开皮箱之后即可一览全貌。  那是一尊大日如来金佛。  金器店老旧,房间里灯也不是很亮,但也正因为如此,金佛被取出来的时候,恍若从黑暗中浮现,周围金色光芒莹莹浮动,不知是用了何种工艺,竟然在法相庄严的佛身一周自成光晕。  大日如来肃穆沉静,微闭双目,手结法界定印,参透生死、荣辱、财富,一切。  如来端坐,辨一切。  流光照十方。  老金匠见了之后,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紧跟着虔诚拜了拜,他们当地本就信奉佛教,尤其看到这尊金佛更是满心虔诚。  郎卡道:“这尊金佛有些特别,它底部残缺了一部分,需要修补。”他说着把金佛递过去,老金匠还未起身,双手在衣服上擦拭几遍之后,才小心翼翼接过来,刚才只顾着看金佛法相,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底部佛座,仔细看过之后才有些心痛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这么蠢的人,竟然舍得把这尊金佛锯成两截!”  老金匠心痛得厉害,双手捧着念诵了几句。  郎卡等他念诵完,情绪略平缓下来之后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弄的,我拿到的时候就是这样,或许底座太沉不容易运输,分成了两份吧。”  老金匠:“那底座呢?”  郎卡摇头:“不在我这里。”  老金匠愣了下,低头看看捧着的金佛,又抬头问他:“你不是让我拼接修补,是让我重新打造一份底座?”  郎卡点头:“对,我认识一个小朋友,他和金佛有些渊源,我想修补好送给他。”既然是送出的东西,自然不能太过寒酸,给对方一份坏了的。  老金匠连连摇头,当即拒绝:“不行,不行,我修不好!”第238章何以渡我(1)  郎卡还想再谈,但老金匠不等他开口就一个劲儿摇头,还摆放端正了那尊金佛,认真拜了拜。  老金匠神色郑重道:“金器能打造成这般好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已经算是宝物了,不敢在宝物上随意造次。不如你去找找当初打造这件宝物的大师,请他老人家原样修复……”  郎卡问:“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一位老人家?”  老金匠指了金佛上的几处痕迹,道:“看这里就能知道,这件东西至少少二三十年前打造的了,不是新的。”他手指触碰到断层的时候,又忍不住心痛,“这里锯断的痕迹是新的,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  老金匠本就是虔诚信徒,拜过之后,把金佛依原样放回皮箱里去。  郎卡没办法,只能暂时收起来。  老金匠和郎卡认识多年,关系不错,他对金佛来历好奇,追问他道:“郎卡,这个你是怎么得来的?”  郎卡道:“外面的人带进来,也是碰巧得到。”  老金匠啧啧称奇:“这么金贵的宝物哪里有碰巧的,一定好多人都在抢。”  郎卡跟他大概讲了一下拿到金佛的事,从那两伙人携宝入藏到白子慕他们车祸无意中碰到,再到那伙笨贼冒冒失失跑进自己地盘,白子慕来见他之前做过调查,郎卡自然也查过对方。  老金匠听完之后,十分感慨,跟着点头道:“金佛跟他有缘分,应当是他的。”说完之后,又对郎卡口中的白子慕更好奇了,“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聪明的小朋友?”  “最近刚认识的。”郎卡道,“说起来确实有些缘分,他如今也在饮马城。”  老金匠知道这东西讲究缘分,强留不得,只能依依不舍地多看了两眼,叮嘱郎卡道:“如果以后这尊金佛修复好了,你跟那位小朋友说说,让我再去看看。”  “希望有机会吧。”  “肯定有的嘛,你都说了你们有缘分。”  老金匠留下郎卡喝酒,两个老朋友好长时间没见,一起聊了聊。  老金匠脾气古怪,没什么朋友,郎卡身边的人多,但能坐下来一起聊聊过去的屈指可数。  大概是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金佛,又喝了酒,老金匠的话比平时多,问起那个小朋友:“你来饮马城的路上,还救了他的家人?这可真是,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什么一线牵来着……?”  郎卡下意识想反驳,后来又想老金匠喝多了酒也听不进什么解释,只能言简意赅道:“这句话不能用在这里,那是对很重要的家人才能用的。”  老金匠喝得脸上红红的,咧嘴笑道:“有什么不一样嘛,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为别人着想,往年都要等到春天之后才来饮马城,这次为了小朋友,特意跑一趟,他对你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他视线落在放金佛的皮箱上,叹道:“可惜我手艺不好,不敢修。”  老金匠自怨自艾,喝了酒的缘故,甚至还抽噎了两声,念叨着自己帮不上忙。  郎卡道:“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我不怪你。”  老金匠大声抽噎了一声,鼻头红红的,摆手道:“我也不是为你,只怪自己没用,帮不上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