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1页)
杨天德性子风流,养的情人多的数不过来。只是常年阴沟划船,总有翻的那一天。 而杨白舒,就是他不谨慎的产物。 “重镜,以后,这就是你的哥哥。” 杨重镜还记得,男人牵着杨白舒的手,将人带到自己面前,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和他介绍。 他站在楼梯之上,冷眼扫过面前这个所谓的哥哥,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楼。 挺廉价的东西,杨重镜想,像个物品一般被人介绍,自己却丝毫意识不到,还觉得可以靠着这个上位,挤进上流社会里去。 “你斗不过我的,弟弟。” 是年底的聚会,杨白舒拦下他的路,目光犹如含毒的蛇,阴鸷又幽深,仿佛下一秒就能吐出信子。 那是杨重镜最后一次和他接触,和季楠在一起的第二年。 他没把杨白舒惹人发笑的挑衅放在眼里,甚至压根不放在心上,扭过头的工夫,便将他抛之脑后,懒得分出丁点精力去关注。 直到现在,听着杨白舒恍如隔世的声音,杨重镜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那句话里包含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杨重镜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好半晌,发出声讥讽的嗤笑。 其中因果不难想通,只是他觉得荒谬。 这么多年,他这个哥哥还是没有懂得一个这样简单的道理。 他拿到的东西,从来不是因为他在争,而是因为杨重镜不要。 杨重镜不愿意,才由他顶上,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唯一的用处,也就是收拾收拾烂摊子—— 而可笑在于,他居然真的以为,是因为自己有着比杨重镜有着更加出众的能力。 只要杨重镜还活着,杨氏就轮不到他杨白舒来指点。 同性恋又怎么样,杨重镜摘下蓝牙,放回口袋里。他掸了下衣服领口不存在的灰尘,眸色暗下去,不太有所谓地想,大不了就回去争上一争。 比起那些压抑的,讨厌的虚伪,杨重镜更不想失去季楠。 如果季楠想要钱,那杨白舒能给他的,杨重镜只会给得更多。 这个念头从冒出到成型,不过短短几天。 杨重镜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进卧室。他从前几天就一直在盘算自己的资产,零零散散的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杨父杨母离婚之后,杨重镜留在父亲身边,和母亲的交流趋于零。和林落落倒是熟悉,仿佛为了报答,杨母每月都会定期打来钱,算作他陪伴林落落的费用。 平常没有刻意算过,到了这会儿,杨重镜指腹摩挲过银行卡上凸出的一行数字,才有点懊恼地想,自己应该再多存点钱的。 这样的话,季楠留在自己身边的概率,或许会更大一些。 “回来了?” 听到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时,杨重镜正弯着身给桌上的蜡烛点火。 屋内的灯关了,只留了个他新买的氛围灯,和蜡烛的火光相映衬,烛光明明灭灭,照出墙上的人影。 不知从何时起,杨重镜习惯了等待。 就像现在,他姿态自然地直起身,唇边的笑意加深,眸色被昏黄的烛光衬出温和的情意:“赶快进来吧,等会儿家里进风,暖气都跑了。” 季楠露在围巾外的眼睛这才慢半拍地眨了眨,“哦”了一声。他手上捧着束花,花瓣表面还沾着乳白的雪粒,一半融化开去,化成剔透的水珠。 “我回来的路上看见的,”季楠眸子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屋里摆放漂亮的花束,喉间的话音卡了壳,而后有点慢地说:“……没想到你已经买了。” 杨重镜唇角稍稍抬起,眼神稍愣,随后从他手中将花束接过。指尖在相触时感受到冰凉,裹挟着风雪的气息。 “这不一样,等会儿我找个花瓶插起来。”他温声笑了,顺势握住季楠冰冷的手,捧在掌心暖了少时,直到对方掌心的温度逐渐回暖,才松开来:“吃饭吧,我刚刚做好。” 季楠有点看不懂杨重镜的反应,但他舍不得打破这样的温和,所以抿着唇,什么都没说,显得顺从又听话。 一顿饭吃的心思各异,好不容易才有些软化的关系,因为这一个插曲,重新变得不冷不热。杨重镜丝毫不问季楠急匆匆离开去做了什么,事实是他全程监控,没必要问,落在季楠那里,又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闷声低头,主动起了几个话题,聊的也算融洽。笑眼盈盈的,任谁来看,都不会想到,这样温暖氛围下的两个人,关系已经演变的如此貌合神离。 杨重镜没什么胃口,后半程都是盯着季楠吃,时不时搭上两句腔。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一直是这样,比起诉说,杨重镜更适合倾听。而倾听的前提是,对方愿意敞开心扉诉说。 他像一个在高空中的钢丝上行走的杂技表演者,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会跌下绳索,万劫不复。 “楠楠,”杨重镜撑着下巴,坐在季楠对面。 他轻声唤了一声,等到后者闻声抬起头,才轻轻摇了下头,从口袋里掏出叠银行卡,拇指摁着,从桌面上推滑过去,停在季楠面前。 “密码是你的生日。” 季楠舌尖抵着上颚,没说话,只微微睁大眼,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我挑了很久,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送给你。”杨重镜看出他的疑惑,声音低沉,含着清浅的笑意,解释道:“所以我想,不如你自己选。” “我不能要。”季楠似懂非懂,双唇被用力抿起,透出些苍白。 他咬了下嘴,胸口稍稍起伏着,似乎想用玩笑缓和空气中这股奇怪的感觉:“哥哥,你是看了什么霸总小说吗?” “什么霸总?”杨重镜屈起食指,很轻地谈了下季楠的脑门,垂下眼,说:“上交钱而已,你就当替我理财。” “我的就是你的,不用分那么清楚。” 说这些话时,杨重镜自己都未曾发觉,他的指尖轻微颤动。送钱送成这样也确实够失败的,居然成了担忧的那一方,生怕季楠连他的钱都不愿意接受。 为了让季楠收下,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都能胡扯出来。 他紧盯着季楠的脸,每一分微表情都要捕捉到位,不错过一丝一毫。 好在最后结果顺遂所愿,季楠点了头。他笑了一下,松口道:“我帮你保管,哥哥。” 杨重镜于是松了口气。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许,眸里的疲惫也在松懈之后流露出来,不太遮掩的住。 这个时候,杨重镜还怀揣着天真,以为哪怕是这样继续互相折磨,也能够自欺欺人的在一起。总有一天,可以找到合适的时机,好好谈谈。 只要他变得强大……重新回到杨家,站上高位,没了杨白舒从中作梗,从源头解决掉问题,一切都会重归于好。 杨重镜把所有错归结于杨白舒,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将季楠从这场幼稚的阴谋中摘得一干二净。或许压根就不是没意识到,而是心里再清楚不过,也要曲解事实,直到连自己都跟着洗脑。 说到底,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杨重镜在黑暗中转过身,指尖轻轻碰了下季楠散开的发尾,想起白天时一起看的电影。 他骗了季楠。 电影里的女主角没有回头,和男主也没有在一起。 女人依旧抽着细长的女士烟,指甲也鲜红欲滴,只是眼神落在烟雾后,淡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杨重镜想起来她近乎呢喃的话,觉得那种要死不活的腔调,颤颤巍巍响在空气中时,如同被命运扼住了脖颈。 女人卷着波浪长发,声音饱含风霜,是沙哑的:“如果你在炉边烤火,又怎么会觉得冷呢。” 他努力将自己抱紧,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分明温暖的被窝之下,却还是不可控的感到冰凉。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杨重镜再迟钝,也不会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 正是因为太懂,所以他才前所未有的产生这样强烈的预感—— 有裂缝的花瓶无法修复如初,所以他觉得,他快要失去季楠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宝问什么时候结束回忆,我是打算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了结束,所以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在目录开了分卷,会专门把回忆篇标出来的,大家可以看着目录按章订阅~第74章“季楠……是我的爱人。” 杨重镜一直担心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分手吧,” 他站在厨房,耳鸣的尖锐声刺痛着鼓膜,那阵白噪音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杨重镜不太站得稳,反手扶住门框,好借此稳住身形。他罕见地流露出茫然,缓慢地眨了两下眼,才有点勉强地挤出个笑,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季楠接踵而至的话音打断:“我累了。” 后续以他的挽留和季楠的坚决惨淡收场,和前文一样,杨重镜记得一清二楚。 ——“我不喜欢你,所以要分手。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以后别再见了,哥哥。” 断崖式的分手,多让人痛苦,又多让人绝望。 杨重镜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记性这样好,连那时心脏蔓延的颤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反复想起。季楠说的每一个字,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刻进他的脑海,甚至到了一闭上眼,就能够一字不差地复刻出来。 一个人执意要走的时候,是拦不住的。 季楠残忍地用行动教会杨重镜这个道理。 他留下房门的钥匙,和杨重镜交给他的银行卡,将一切都原封不动地放在茶几。共同生活的屋子没了另一个人的物品,连带着都变得冰凉,失去了生活气。 都说什么事情,不管多痛多苦,经历得多了,就会逐渐学会习惯,从而变得麻木。 但杨重镜却如同例外,再一次看见屋内的黑暗,没有季楠的身影时,他还是如同第一次一样,难受的几乎要干呕出来。 这种感觉愈演愈烈,甚至比第一次还要折磨,翻江倒海的,仿佛要将他活生生淹没。 这样不行,不可以。 杨重镜个子高,缓慢弯下身时,竟有种被什么压倒,不堪一击的错觉。 他扶着墙,蹲着身子,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掏手机,再一次拨通了那私家侦探的电话。 “帮我找到他,我要知道他在哪里。”杨重镜说。 那边的人沉默少时,似乎在犹豫。好半晌,才说:“杨先生,抱歉。” “这个我们接不了。” 电话被挂断的提示音传来,响在死寂的黑暗里,生出无边的落寞。 杨重镜并不爱喝酒,情绪濒临崩溃的时候,却也如同本能地,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的大脑。 但可悲就可悲在,酒精没办法掩盖情绪,空落落的后劲,像是要活生生将杨重镜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凌迟致死。 杨重镜低了下头,握着手机的指尖麻木地捏了捏,最后闭上酸疼的眼,很轻地笑了一声。 时间过得很快,上一秒还黑黢黢的天,下一秒就泛出亮白的光线,清晰地照出屋内的空荡。 门被敲响,传来沉闷的声音。 杨重镜眼神动了动,长睫在这一秒活过来了一般,在空气中颤动一瞬。 他站起身,没管双目本能产生的晕眩,大步跨至门口,拧开了门。 门外的凉气扑面而来,冷的人下意识地一颤。 “怎么,看见我很失望?” 来人轻笑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音调戏谑,明晃晃的看戏,轻而易举地透着愉悦。 是杨白舒。 “啧,”杨白舒唇角勾起,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杨重镜身上,轻佻地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开了口:“爸在家里等你。” 杨重镜没作声。他冷冷瞥回去,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微微握紧,泛出青色的白。 “走啊。”见杨重镜没反应,杨白舒停下步子,重新扭过身,似笑非笑地催促道。 空气诡异地割裂成两方空间,暗流涌动的,流转在二人之间。杨重镜收回手,眼眸微微垂下,好半晌才张开唇,声音喑哑难听:“他在哪儿。” “什么?”杨白舒歪了下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分疑惑:“家里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杨重镜撩起眼皮,背脊挺得笔直,神情半分未变,直直地对上对面人的双眸,说:“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杨白舒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对此感到几分新奇似的,笑了笑,随后摇摇头,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跟我在这打哑谜了,弟弟。爸还在家里等你呢。”他双臂环胸,那点浮于表面的笑意随即散去,话音跟着神情一同冷下去,像高高在上的审判。 “你不知道?杨白舒,你装什么无辜。” 杨重镜死寂的情绪终于起了点波澜,他“哈”了一声,上前一步,揪住了杨白舒熨得平整的西装衣领,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他在哪儿。” “不知道。”杨白舒依旧这样说。他拧起眉,伸手想要挣脱杨重镜的禁锢,脸上的冷静不再维持得住,生出些不耐烦来。 只是没等他挣脱开,杨重镜就气笑了。他二话没说,一拳挥了上去。杨白舒被揍得向后趔趄几步,口腔里泛起铁锈的血腥味。 他没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舌尖舔过出血的腮帮。杨白舒站稳身形,过了几秒,才捂着那半边脸,转过头来,正眼看向杨重镜。 杨重镜神色未变,只有胸口的轻微起伏,证明着他情绪的波动。他声音冷,却是和杨白舒这么多年以来,说过的最多一次话:“说话。” 杨白舒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样子,永远都高高在上,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好像连看自己一眼都嫌脏,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假清高的要命。在他心里,自己大抵就是个跳梁小丑般的存在,不管做什么,都引不起半点波澜。 可再不屑,再看不起自己,又怎么样。 杨白舒松开捂着脸的手,终于笑出声来。他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几下,重新戴回去,懒得再和杨重镜装,索性承认道:“我告诉你,然后呢?” “杨重镜,你真是……有够贱的。”他淡淡扫了杨重镜一眼,伸手将被抓皱的衣领抚平,轻声道:“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我知道,你也没机会去找他。”杨白舒将掸了下领口处不存在的灰尘,再次露出那种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说:“先想想怎么见爸吧,说不定你卖个惨,还能少挨点骂。” 楼道的窗应该没关,对流的穿堂风吹的人脸生疼。 杨重镜拢了拢衣服外套,失控的神色只一瞬,不多时,便重归平静。他眸色深棕,不说话时格外深邃,显得几分漠然的凶。那股子不屑一顾的劲,是杨白舒怎么都无法学来的东西。 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是在浪费自己的口舌。 杨重镜没理会那点可怜的挑衅,反手带上门,径直从杨白舒身侧走过。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没有分出哪怕一个多余的眼神。 杨白舒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最后化为眼底的阴鸷,明明暗暗的,沉在眸底,隐退不见。 又是这样的无视和高傲。 他不甘地捏了下拳,牙关不太明显地咬紧,心头腾升起想要将面前人虚假表象撕裂的欲望。他等着看,他这个弟弟,等会儿到了父亲面前,还能不能做到这样,满不在乎。 唯一可惜在,这场谈话他没被允许在旁边。 杨白舒顶了下被打的那边腮帮,回过头深深看了杨重镜一眼。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类似于慌乱的情绪。只是杨重镜实在太会伪装,所以在他回过头之前,也没能如愿见到那张脸上,闪出过他想要看见的哀求。 好像除了季楠,就没人能再勾起他心中的丝毫波动。 “看看吧。”杨父头都没抬一下,只在杨重镜在桌前站定的那刻,将手机推过去,屏幕对着杨重镜。 他语调波澜不惊,身子稍稍后仰,靠着书房的椅背,说:“传出这样的丑闻,对公司的影响很不好,重镜。” 杨重镜没有伸手去接,只微微垂下眼,目光掠过屏幕上的内容,赫然是他和季楠在教学楼无人角落里的接吻照。 他粗略地扫过报道内容,和想象中一样,大差不差。 “热搜我已经找人压下去,但热度一直没有退。”杨天德双手搭在办公椅的扶手上,抬起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说:“我早就提醒过你的,现在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杨重镜抿了下唇,眼神不可自控地暗了暗,什么都没说。 “你喜欢男的女的我不管你,但玩也要有度。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你弄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想怎么样?”杨天德屈起食指,敲了两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杨家不需要你这样不听话的继承人——” “明天我会找媒体召开发布会,该怎么回答,你心里有数。” “回答什么?”杨重镜慢半拍地抬起眼,因为长期没说话,声音带着沙哑。 他身上尚且带着酒气,本该显得狼狈和邋遢,偏偏腰杆笔直,反倒生出些阴郁来。 话音顿了顿,杨重镜似乎联想到什么,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轻声说自己的猜测:“说照片上的人不是我,还是说他是女的,只是跟季楠长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