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然而此时此刻,在场的男生看着那块脱落的墙布,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无比嫌恶的表情。 “他妈的这是什么鬼……” 脱落前看着只是褪色老旧的墙布,在脱落后露出了令人作呕的另一面。 天长日久的受潮,让墙布后面长出了一团叠着一团的暗绿色霉斑,光是看着就令人觉得十分不舒服。而更加令人在意的是,墙布掉落后,展露在众人眼前的墙面。 密密麻麻的符纸贴满了房间的整面墙壁,符纸上同样沾满了霉斑,也同样严重受潮,画在符纸上的符文自然也在水汽中被浸得斑驳不清。 一道又一道水痕顺着墙面往下滴落,浸染了符纸上的红色颜料后,那些水痕简直就像是血迹一样。 是的,骤然看上去,这一整面墙好像都在往外渗血。 “靠靠靠,这地方还真是鬼屋?” 回过神来之后,男生们中起了一阵骚动。 “我听说的当时出了事之后,有人请了法师来这里做法来着……” “学校好像也对这里做过处理。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什么法事要把符纸这么贴啊?也太吓人了。” “你不会还怕这个吧?看不出来啊。” …… 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忌惮忽然展露在他们面前的古怪符纸。 然而,十七八岁的青春期男生,最忌讳的便是在自己的同伴面前露出胆怯的神情,于是乎就算是真的有人怕,此时也得咬着牙关,硬着头皮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来。 “叩叩叩——” 就在此时,一道叩窗声恰到好处地给这群男生解了围。 “你们是哪个班的?你们老师没跟你们说过,不允许学生进入肖家花园吗?” 一名校工手里抓着长柄手电筒,站在布满灰尘的窗外望向室内,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室内的男生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然后齐齐跳了起来。 “校工怎么还巡逻到这里来了?” “快快快,从阳台那里撤。” “前门我早就堵好了,他进不来。” “没事,这家伙抓不到我们。” ……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有方乾安在,他们就算真的被校工抓到违纪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此时大家都默契地无视了这一点,借着校工出现的借口,他们迅速地离开了旧别墅。 就算是神经粗如电线,胆大包天各种作死的中学男生,其实也隐约感受到了那股特殊的压力。 那面墙,是真的不对劲。 “算你运气好,小瘸子。” “我们明天再跟你好好聊。” 当然,临走前,他们也没忘记跟那个倒在阴影中,满头血污的李秀放下狠话。 李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听着男生们凌乱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在这期间,他可以感觉到,站在窗口的那名校工一直停在原地,隔着玻璃窗望着自己。可能就连校工也知道,方乾安身份特殊,就算追上去也没有必要吧。 看样子最后倒霉的还是只有自己呢…… 他还记得当初转学过来时候,老师强调过很多次,学生绝对不可以进入擅自进入肖家花园,一旦发现记过处理。 李秀苦笑了一声,小一秒就因为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而到抽了一口冷气。 好痛。 希望不要影响到考试奖金。 他想着,想要爬起来,然而等到殴打他的那群人离开后,原本尚可忍受的疼痛反而变得愈发剧烈。事情到了这个境地,李秀也早已精疲力竭。 他干脆保持着原样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麻木地看着窗外的影子落在不远处的墙上。 那面墙上的符纸依然在往下淌着红水,斑驳划开的符文在李秀的余光中仿佛晃动了起来,显得异常诡谲怪异。可只要李秀定睛望去,就会发现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东西不是不诡异,可李秀却并没有觉得多恐怖。他咬着舌尖,抽了一口冷气,颤抖着把之前被那几个人扯下的裤子系了上去,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他却因为手指一直在抖而完成得很艰难。而且只是这么稍稍动一下,李秀就控制不住地想呕,而且身上也开始一阵一阵发冷。 猜得没错,自己应该是被王荣发还有方乾安那群人打得脑震荡了。 李秀想道。 “你该走了。” 一声含糊不清的低语忽然响起。 李秀一惊,一回头,正好看到了那名校工——他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垂着头,冲着李秀嘟囔道。 对方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秀心底有点疑惑,不过一想到其他同学也说过,学校偶尔还是会派人来检查一下肖家别墅的状况,他就释然了:可能学校给校工配了钥匙,对方开门进来时候自己又很恍惚所以没注意到吧。 “抱歉。” 李秀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 “你该走了。” 校工突兀地打断了李秀虚弱的解释,用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重复道。 天色昏暗,校工脑袋上却依然戴着校工制服标配的鸭舌帽,加上他又站在房间角落的影子里,面目就愈发显得模糊不清。 李秀看了看校工,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本来还以为对方会记录他的信息呢,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不想惹麻烦。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嗯,我马上就走。” 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李秀踉跄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废旧别墅。 那名校工似乎很满意李秀的识趣,李秀刚走下别墅的门廊,就听到那间房间的门“嘎吱”一声,砰然在自己身后关上了。 咦? 李秀下意识地回过头。 那名校工还在房间里,也许是要检查脱落的墙布吧……从李秀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名高个子校工模糊的背影。 此刻,他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面满是符纸的墙前,一动也不动。 * “唔……” 同一时刻,在一辆行驶的豪车中,方乾安忽然间闷哼了一声。 “方少,你真没事?要不还是认真检查一下吧?” 宽大车厢里另外一名男生立刻注意到了方乾安的动静,他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位大少爷依然渗着血色的手指。 离开了肖家旧别墅后,那种诡异压抑的恐怖气氛褪去,所有人都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事情有点大条了。 方乾安可是方家最宝贝的小少爷,可现在,他竟然被个穷鬼直接咬伤,还见了血。 天知道这事要是被大人们知道会有多麻烦。 幸好,众人万分忐忑之时,方乾安自己却表现得十分轻描淡写。 仅仅只是让个小弟去药店买了点纱布,包裹了一下手指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这时候听到小弟又在关心他的手指,方乾安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只是手指头伤了而已,那么小题大做,你们不觉得丢脸,我都觉得烦。” 见方乾安这样,有幸跟着方乾安上车的小弟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讪讪应道:“就是,方少大人有大量……不过那个瘸子确实也太欠揍了。” 又一次听人提到李秀,方乾安眯了眯眼。 “唔……那家伙,”他轻哼了一声,“跟个小狗似的。” 方乾安抬起手,瞥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纱布,嘟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第4章 李秀一瘸一拐地朝着家走去。 现在的他看上去相当狼狈,身上全是在旧别墅那里蹭上的灰,校服上上下下也都被揉得跟咸菜差不多。 嘴角和额头热乎乎的,又涨又烫,估摸着是肿了,隐约还有些濡湿的潮意顺着鬓角流下来,估摸着是血。就这么在街上走着,李秀时不时就可以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因为腿有问题的缘故,李秀向来都对陌生人的目光格外敏感,但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快痛麻了,倒也顾不上那些人的打量。 不过出于根深蒂固的习惯,李秀回去的路上下意识地选了更加偏僻无人的小路,躲躲闪闪地,好不容易才强撑着精神回到了熟悉的住宅楼下。 李秀和外婆居住的小楼其实距离学校并不远,所在的位置,是那种每个城市都有的,会让城市管理者十分头疼的城中村。狭窄的街道上污水横行,蛛网一般乱拉的电线旁边就是被夹子夹在铁丝上往下滴着水的廉价内衣内裤,各种违章搭建的建筑把原本就不宽敞的巷道填得满满当当。李秀今天走得很慢,等他好不容易到家楼下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消失在天际。 光线彻底暗了下来。 太晚了。 李秀看了一下时间,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灰暗阴沉。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哪怕这会让他不堪重负的右脚愈发弥漫出灼烧似的疼痛。 慌乱中,李秀一个不小心就在楼下跟人撞了一下。 “对不——” “哎哟,我嬲你妈妈的别,冒长眼睛啊?!” 还没来及开口道歉,李秀便迎来了一连串口音浓重的破口大骂。 那人是个熟悉的面孔,正是李秀的邻居。 ……关系十分恶劣的那种。 一看到李秀,那位大妈先是一怔,显然也被李秀如今这幅惨样吓了一跳,下一秒,她便嫌恶地皱起了脸,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晦气的东西一样。 “李秀啊,打架了啊?啧,年纪轻轻也不学好。”大妈骂道,随即朝着李秀抬起了自己手中的塑料撮箕和扫把,“我就懒得上楼了,你回去跟你外婆说,别在门口烧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这样,天天烧天天烧,你们家不怕晦气,我们还怕嘞——” 此时恰好又有住户经过,大妈当机立断,又提高了嗓门,像是在跟那人说话似的:“你说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还高这些有的没的封建迷信,也就是大家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是邻居,不然我早就报警了。” “嗯,我会提醒外婆。” 李秀早在大妈嚷嚷个不停的时候就垂下了眼帘,没有理会对方太久,他没有音调起伏地应了一声,随即便板着脸往漆黑狭窄的楼道里走去。 他离开得干脆,大妈回过神来时候也来不及阻拦,只得没好气地压低了声音:“冒大冒小的小跛子,跟那个死老太婆一个鬼相样范,搞这些神神鬼鬼的歪门邪道尽是个劲,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这种人住在一起……” “那个细伢子身上的校服不是还蛮厉害啦,唐姨对他这么这么凶咯?”方才路过的人听着大妈嘴里的嘟囔,不由也开口问道。 大妈一抬眼,发现搭话的人是新搬来的租户,一肚子的抱怨顿时有了倾诉口,连忙抓过那名中年妇女,一边用余光扫着李秀离去的方向,一边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哎哟,刘妹子,我跟你讲,你千万别跟那家人打交道,那家人脑子都不蛮正常嘞,那个小的就每天板着个脸,见人也不说话,也不看人。家里有个老太婆,天天在家里装神弄鬼跳大神,在家里烧香啦,在门口烧东西啦,搞得这里乌烟瘴气的。” 租户听大妈说完,脸色有些僵硬,讪讪道:“那是算命的咯?” 下一秒就看着大妈猛一拍大腿,声音又拉高了:“啊呸——” 大妈吐了一口口水,骂道:“什么算命的,那个老太婆就是个出了名的戳把子(骗子),不信你去问咯,大家都晓得,就连她自己家妹子都说了,说她娘老子天天就晓得在外面骗人……” 租户在大妈这里津津有味地听完了关于那一家的故事:骗子神婆跟自家女儿因为骗人闹翻老死不相往来,最后女儿跟她断绝关系,以至于骗子老太婆只好从街上捡了个瘸子婴孩给自己养老。 在大妈嘴里,无论是那名为七婆的骗子神婆还是那个叫李秀的男孩,都是同样神神叨叨不知好歹的家伙。 可租户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男孩,心里难免有些嘀咕。 那个李秀的男孩被打成那样,看着还是挺可怜的呢…… * 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可怜的李秀爬上狭窄陡峭的楼梯到家时,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开门时,李秀不小心踢到门口的东西。 那是一双看上去已经很旧的米色女士高跟鞋,被李秀踢到后就歪歪斜斜倒了下来。 看上去外婆今天也有客人。 李秀一边想着,一边白着脸,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家门。 开门后,熟悉的劣质檀香味瞬间包裹住了李秀。李秀家的玄关(如果这地方真的能算是玄关的话)正对着狭窄无光的餐厅,右边是小段走廊,连接着所谓的“客厅”,再往左边走,则是同样狭窄老旧的厨房。 绕过餐厅,在那一张歪歪斜斜的餐桌后面则是一条微微歪斜的狭长走廊,连接着不同的房间。很显然,这样的格局只会这个家显得异常逼仄压抑。可李秀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这里生活,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需要抱怨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让李秀觉得苦恼的话…… 那就是他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外婆就不太喜欢开灯了。 现在也是这样。 外面的天都快黑透了,家里还是没有开灯。只有客厅深处的放置的神龛里,电子蜡烛散发出来的红光,给家里增添了一点稀薄的微光。 “呜呜呜……呜呜……” 连续不断的微弱哭声从客厅那边传了过来。 李秀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外婆就如同以往一样坐在四方桌的后面,而另外一个中年女人正弓着背,背对着李秀压抑的哭泣着。 李秀想起门口的女士鞋,并没有太在意。会来找外婆的客人并不多,而这名中年女人似乎是最经常来的一个,反正时不时地李秀就能听到她在外婆这里哭。 “我回来了。” 李秀垂着头,低低往客厅那边说了一声。 从小他就养成了习惯,在外婆有客人的时候绝对不会上前打扰。 他本来还以为外婆会跟以往一样对他不予理会,结果这一次,外婆却直接起了身,掠开客厅门口的串珠门帘,颤颤巍巍地朝着李秀探出脸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老人的声音影子里显得格外尖锐。 “我……” 李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怕被外婆看到自己脸上的伤。 当然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紧张是多余的。 那对包裹在细密褶皱中的浑浊眼球虽然直直地对着李秀,外婆却根本没有问起李秀的伤。 “赶紧去给你哥哥送饭!” “快!快!” “要是饿着你哥可怎么办?!” “你跟我说过的,到了新学校你就能早点放学了,能回家好好给你哥送饭了!可你看看你,这时候你才回来——” 李秀在外婆急促的催促下抿紧了嘴唇。 “嗯,我以后早点回来。” 他低声应道。 房间里光线暗,外婆眼神又不好,大概也没看到他脸上的伤。 李秀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拖着脚步,一瘸一拐地进了厨房。 说是要去给哥哥送饭,李秀在厨房里却并没有开火。 他只是熟练地从米桶里勺当了两把生米放在瓷碗里。 紧接着,他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不起眼的罐子,打开后,他晃了晃罐子底,从中取出了一些细细的黑色粉末。 那是他之前就备好的香灰。 将香灰和生米搅拌均匀后,李秀单手端着碗,走过狭长地走廊,一路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