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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杀破狼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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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1页)

霍郸:“……”他还以为这位爷这般来势汹汹,是专程来讨债寻仇的。护国寺中僧人们的早课已经开始了,晨钟声声,香殿中蒲团摆放俨然,旁边有个素色僧袍的和尚正背对着正殿敲木鱼,默默念经。顾昀目光四下一扫,见远近无人注意到他,便飞快地蹿进香殿中,捏着鼻子抓了一把铜钱碎银扔进功德箱里,然后十分嫌弃的拈起两根香,一抖手腕点着,伸长了胳膊,尽量让那香烟飘不到自己面前。顾昀拈着香,抬头扫了一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心道:“我要拜这玩意吗?”然后他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做出了决断:“去他的。”他连个拜的姿势也没有,纡尊降贵地冲那佛像一点头,仿佛已经算是给足了佛祖面子,迅疾无比地将手里的香往香炉里一插,转头对霍郸道:“上完了,走。”霍郸:“……”他还是头一次知道有人拜佛拜得这么趾高气扬——他们家侯爷与其说是来拜佛的,还不如说是等着佛来拜他。就在顾昀速战速决地应付完这柱香,抬腿打算要离开大殿时,那躲在旁边敲木鱼的和尚突然站起来回过头来,笑眯眯地冲顾昀一稽首,比划道:“侯爷安好?”顾昀:“……”他做了完全的准备要避人耳目,谁知居然在香殿里和了然那臭和尚冤家路窄,出门前准时忘了看黄历。了然和尚笑容可掬地冲他打手势问道:“侯爷所为何来?想必不是祈福。”顾昀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地回道:“还愿。”了然和尚道:“侯爷既然是还愿,为何不心诚一点,这样来去未免也太匆匆了。”顾昀暗道“晦气”,脸上却客客气气地微笑道:“心意既然到了,何必执迷于形式?大师着相了吧?”了然双手合十,稽首做礼,坦然道:“顾帅慧根天然,令我等修行中人感佩,确实如此——不过侯爷能想起来老远赶来还愿,想必许愿的那一刻心意是无比真实的,如今来还,自然也是来和我佛推心置腹的。”顾昀无言以对,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了然:“天气寒冷,侯爷不如来贫僧禅房喝杯茶?”顾昀:“不敢打扰,大师忙去吧,我……嗯,我大老远也算来一趟,自己四处转转。”了然微笑着冲他再三做礼,施施然地飘出香殿。只见那高僧出门后走了约莫有百步的光景,突然拎起僧袍,迈着小碎步颠颠地跑了回来,贼头贼脑地往香殿里一探头,见顾昀那十分不敬的混蛋果然老老实实地又转回了蒲团面前,满脸不乐意地跟蒲团大眼瞪小眼片刻,然后取香重新点上,捏着鼻子憋出了一副虔诚的模样,却连背影都能看出此人不甘不愿的心。高僧欣赏了一番顾昀憋屈的背影,顿感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提起僧袍,又迈着四方步溜走了。顾昀回家以后用艾草叶泡水从头到尾洗了三遍,并且将霍郸叫到一边,严肃地威胁道:“我知道你没事爱跟长庚嚼舌根,但是今天的事,胆敢跟别人泄露出一个字,拿你军法处置。”霍郸:“……”顾昀走出两步,猛地扭头,正对上霍郸一脸忍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霍郸吓了一跳,活生生地把贼笑憋回去了,二话不说,掉头就跑。直到多年后,长庚也没能打听出顾昀那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可见顾帅军威犹在。不知是不是顾昀难得一次诚心拜佛,佛祖这次给了他一份买一送一的大礼。第二天下午,陈轻絮来访,带来了一纸药方。“宫里找寻许久,没能翻到线索,”陈轻絮道,“反而是从神女秘术的那本书上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可以解陈年旧毒。只是大帅的耳目多年损伤,即便解毒,日后也只能等着慢慢恢复,恐怕……”恐怕想完全痊愈是不可能了。陈轻絮:“您想试试吗?”顾昀扫了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长庚,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管不管用另说,但要是能让长庚安心一点,他倒也不在乎多喝几缸药汤子。入口的时候,顾昀忽然觉得这股药味有点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闻过,当时想来是这辈子喝过的药实在太多,未免有几味重叠的,便没往心里去。反倒是长庚十分紧张,一打奏折看了足足两个时辰,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分神抬头问一遍他什么感觉。都是沉疴旧疾,才一副药下去,能有什么感觉?顾昀半哄半骗道:“好多了。”长庚忙问道:“哪里好多了,摘下琉璃镜能看见我吗?”顾昀瞥着长庚笑道:“看得分毫毕现,没根头发都历历在目,蒙上眼都能一清二楚。”长庚:“……”闻听此人又不说人话,长庚将御笔往旁边一丢,打算过去和他好好“谈谈”。顾昀嬉皮笑脸地一抬腿,稳准狠地给皇上吃了个“绊马索”,腿法犹胜当年,长庚猝不及防地磕绊了一下,一时没站稳,直往他怀里摔去,那货还没心没肺地伸开胳膊等着接,长庚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唯恐自己这么大个人砸下去压着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撑,怒道:“顾子熹!”顾昀一脸坏笑,咸猪手在长庚腰间飞快地占够了便宜,长庚让他摸得心头火起,又担心他吃不消,完全不敢碰,只好黑着脸扣着他的手腕拎出来按在一边。顾昀也不挣扎,侧头顺势在长庚的小臂上亲吻了一下:“唔,香。”长庚简直说不出话来:“你……”忽然,顾昀神色一变,手腕一翻便挣脱了长庚:“等等。”长庚忙自己站稳:“怎么?”顾昀非礼他家陛下的时候,鼻尖无意中蹭到了手腕上的旧珠子,一股极细的味道从那木头珠子的缝隙中冒出来,轻得大概只有顾昀和狗能闻得到,他骤然想起陈轻絮的药方为什么闻起来那么熟悉——那股药味和他手上这串珠子溢出的淡香居然如出一辙。多年来,顾昀跟这串木头珠子分分合合,他没太在意过这东西,这些小珠子却仿佛赖上他一样,不管经历什么都始终相伴身侧。顾昀将鲜少离身的珠子摘了下来,试着拧了几颗珠子,最后试到了一颗最大的隔珠上,在他指力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条浅浅的缝隙,而后一声脆响,在顾昀手中一分为二,露出内里的乾坤来——里面居然藏了一颗药丸。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长庚将整个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为了找解药的蛛丝马迹,却不料真正的解药原来就藏在顾昀身上,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相伴了整整十一年多,直到陈轻絮靠自己找到了解药配方,它才肯露出一点端倪。顾昀忽然忍不住笑了,伸手捏起那枚药丸,笑道:“这小东西怎么和元和先帝的脾气一模一样?”都是不合时宜的狠毒,不合时宜的温情。……不合时宜的剧毒,不合时宜的解药。“大表兄看着你呢。”129番外三、且谈风月  相比隆安先帝李丰,李?F这皇帝做得可谓是有张有弛,改革虽然如波涛层层叠叠,但凡事有条有理,法令先行、政策随后,由点及面、自上而下,又是办学开民智,又是长蛟入海护送来往商船与外出留洋人士,他在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地将武帝时起便高度集中的君权从纷繁复杂的朝堂中剥离开。  同时,他虽然不大爱排场,也绝不像兄长那样苛待自己。  每年天一热,他就会把群臣一起领到重新建成的景华园行宫避暑,年节时分,一顿宫宴早早散场之后,谁也别想用政务绊住他,皇上必是要跑到北边的温泉别院里休沐的。  不过太始元年,群臣还没有习惯皇上的私人习惯,因此温泉别院还是被打扰了几次。  其中最烦的就是沈易。  正月初五,圆满押送回战争赔款的沈易回京复命,估摸着那两个人也该腻歪得差不多了,此时上门不至于太讨人嫌,于是就回家拎了几罐亲爹自酿的酒,前往北郊拜会顾昀。  沈老爷子常年在家没事喜欢瞎鼓捣,一次酒酿多了没地方送,被家人别出心裁地放到了望南楼寄卖,不料竟不知怎么对了京城老百姓的口味,两大车的私酿三天便卖了个底朝天,从此沈老爷的私酿红极一时,一滴难求。老爷子听说这事,果断拿起了乔,再也不肯大批酿制了,每次固定出产三两坛,只送亲朋好友,没事还让人在坊间小报上写一写他老人家制作私酿的小故事,专门让人看得见喝不着,很是可恶。  最后连沈家那颇为古朴的小酒坛子都变成了京城里的新鲜风尚,沈老爷的私酿也成了颇为拿得出手的重礼,便宜了沈易那穷酸货拿出去做人情。  可惜,著名佳酿只在顾昀手里过了一下,就被陛下无情地没收了,长庚温柔且不由分说地将酒坛子拎走,对他说道:“我叫人拿去温好再给你。”  顾昀神色莫名悲愤,弄得沈易莫名其妙,等长庚一走,他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顾昀:“一国之君把你照顾得这么周到,你还摆什么脸色?”  顾昀很是胃疼地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懂个屁。”  沈易本想反唇相讥,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想起自己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不便把顾某人得罪得太狠,只好压着脾气低声下气道:“子熹,我有个事要请教你。”  顾昀没精打采地哼唧道:“说。”  沈易咽了口口水,一本正经地问道:“我要是想跟陈姑娘提亲,怎么才能显得不那么唐突?”  顾昀闻言,将一侧长眉高高挑起,诧异道:“唐突?有什么唐突的?”  沈易:“……”  顾昀又奇道:“你不是连定情信物都给了?”  沈易耷拉个脑袋,慢吞吞地从怀里摸了摸,在顾昀惊奇的注视下,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一块细绢裹着的小布包,那玩意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层又一层,足足翻了三层,才露出了里面的内容——正是那支“传说中的”小步摇。  “还没给?”顾昀毫不留情地给出评价,“幸亏没给,太难看了。”  沈易默默地捂住自己的心肝。  顾昀品评道:“挑半天挑这么个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拿来给令堂上供用的——再说陈姑娘明显不会喜欢这些珠啊翠啊的累赘,我看你多余买。”  前半句沈易还能勉强虚心接受,后半句就不对劲了,沈易立刻警觉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喜欢?”  顾昀煞有介事地冲他招招手,语重心长道:“一个女人,除非她真是穷得买不起,否则喜欢什么她自己会置备——不然你觉得她难道会一天到晚揣在心里惦记,特意期待谁专程买来送给她吗?”  沈易:“……”  顾昀往后一仰,怜悯地看着他,摇头叹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沈易一脸无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顾昀平常总以欺压他为乐,此时目睹沈易这幅怂样子,居然难得生出了一点同情心,默默地从旁边的小托盘里磕开一个温泉煮的鸡蛋递给他。  回想起来,他们一起做掉了加莱之后就各奔东西了,陈轻絮回了陈家老宅,之后又赶到京城照顾长庚,沈易则一直留在北疆,后来又被顾昀调到江南,两人各自天南海北,现在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想来也没机会说几句话。  沈易这个没用的东西,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都没抓住机会多套套近乎,要不是陈姑娘天生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现在哪还轮得到他在背后唧唧歪歪?  顾昀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语重心长地指导道:“你自己在心里念叨个百八十遍,人家也不会知道,没用,成不成的先搁在一边,你首先得让人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吧?”  沈易痛苦道:“我见了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昀一针见血道:“以你那废话连篇的本领,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目的性太强,你觉得自己对人家有企图,又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瞻前顾后不敢说。”  沈易虽然一度对顾昀没什么节操的个人作风颇有微词,此时却不得不十分信服地连连点头:“有理。”  “你这心态就很不对,”顾昀十分有经验地说道,“要想游刃有余,首先自己不能跟自己露怯,你心里要把她当成个普通人,不能把她当菩萨拜,跟别人怎么说话你就跟她怎么说话——但是呢,陈姑娘常年和药石打交道,性情太平和……也就是有点木,你还得让她能感觉到你待她和待别人是不一样的,这个事很微妙,火候不到她反应不过来,用力过猛了就显得你很猥琐。”  长庚不知什么回来了,将酒坛子换成了一个小酒瓶,他让人将温酒的小炉放在一边退下,自己要笑不笑地在旁边默默地听顾昀讲风月。那两位正一个全神贯注地显摆,另一个孜孜渴求地学习,愣是谁都没察觉到皇上回来了。  沈易:“求大帅教我。”  顾昀一本正经道:“这事我教不了你,因为我一般没这个烦恼,英俊潇洒到我这种地步的,无论干出什么事来姑娘们都不会觉得我猥琐。”  沈易:“……”  顾昀:“你这么望眼欲穿地盯着我看也没办法,再说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靠三言两语传授教不会的。”  沈易拼命按捺住自己想殴打他的冲动,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说点实在的,举个例子——比如呢?”  顾昀思考了片刻:“比如你这把年纪的……”  沈易炸毛道:“我哪把年纪了!”  “啧,比如你这种成熟男子——成熟,行了吧?”顾昀嫌弃地改口道,“就不应该像少年人一样整天把情情爱爱的挂在嘴边,否则别人会觉得你靠不住。情话贵精不贵多,最恰当的情况是你同她说一百句正经话,中间夹带一两句有情的,这就很能打动人,还不显得轻浮。”  他总算说了几句像样的人话,沈易忙连连点头。  顾昀:“这种夹带要有技巧,夹之前自己得先打一打腹稿,要不动声色,不能夹得前言不搭后语,刚开始也最好不要说些太露骨的,得适可而止,你先确定人家不反感,再酌情得寸进尺。”  不远处偷听的皇帝陛下将双臂抱在胸前,也跟着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顾昀以前拿来对付自己的套路。  顾昀:“但是话虽然不便露骨,其他地方你得做到位,比如你不能光顾着自己紧张,要多考虑她的感觉,时时刻刻照顾到,刚开始说什么做什么要按着她的步调和好恶来,这个得靠观察,能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最好不要开口直接问她,这样显得你比较上心,还有……唔,眼神得对。”  沈易恨不能请来文房四宝,将安定侯的金科玉律逐条记下来,一个字都不敢漏,忙问道:“什么样的眼……”  他话没问完,一抬头正对上了顾昀的目光。  倘若顾昀平时看他的眼神是“快滚蛋你挡我的光了”,那他这一刻的眼神就是“你是我的光”。  顾昀的目光非常微妙地介于“专注”和“游离”之间,眼角微微弯,好像是带着一点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笑意,眼眶里似乎只装的下一个眼前人,同时又似乎正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眼睫微微有点闪烁,忽然被人逮住,他眼皮一垂,非常自然地做出一点“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轻轻地蹭了一下。  沈易:“……”  他手一哆嗦,险些把没吃完的半个鸡蛋掉地上。  长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过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顾昀立刻将架在一边小桌上的腿放下来,飞快地收出一张正人君子似的脸,沈易莫名有点尴尬,忙站起来:“皇上。”  长庚硬是将自己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掰成了“温文尔雅”的模样,摆手道:“私下场合,不必多礼,沈卿坐。”  沈卿隐约感觉自己可能该告辞滚蛋了。  长庚微笑道:“我方才不小心听见了两句,怎么,是为陈姑娘来的吗?”  沈易顿时更尴尬了。  “我倒是听说陈姑娘自从北疆一战之后就对沈将军英姿十分仰慕,”长庚慢条斯理地将小酒瓶放在炉子上温着,同时眼皮也不抬地拍掉了顾昀伸向酒瓶的手,对满脸通红的沈易说道,“倘若两情相悦,大可以不必有那么多试探——我上回从宫里翻出几本医药典籍的孤本,正打算派人给陈姑娘送去,沈卿愿意代个劳吗?”  沈易差点给皇上跪下,只觉得长庚这两句话比顾昀那一篇长篇大论都有价值。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长庚满意地目送着沈易脚步轻飘飘地离开了——他才是最巴不得沈易赶紧娶媳妇的,省得此人没事老在顾昀身边晃,从当年雁回小镇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俩人老形影不离,顾昀遇到难事哪怕不告诉自己,都肯定会通知沈易……虽然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但长庚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打发了这一个,长庚这才转向另一个。  顾昀忙调度了一个深情的眼神给他。  长庚不为所动,慢悠悠地秋后算账道:“眼神也能提前打好腹稿,子熹,果然是千锤百炼,身经百战。”  顾昀眨眨眼,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踱到长庚面前,顺手将狐裘解开一条缝隙将长庚裹进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笑道:“吃醋早说啊陛下。”  长庚:“……”  他被顾昀懒洋洋的一声低语说得耳根都麻了,才知道此人不愧精通三十六计,教给沈易的那点敢情都是皮毛。  顾昀嗅了嗅他的鬓角,赞道:“酸香扑鼻——陛下,咱俩打个商量,你刚喝了一缸醋,给我喝一口酒好不好?”  长庚给气笑了:“做梦,你闻味吧。”  顾昀“啧”了一声:“昨天还让我舔了一筷子呢,怎么今天变成纯闻味了?都怪沈易这祸害,大过节的非得跑来碍眼……”  长庚从一边抽出一根筷子,在温好的小酒盅里沾了一下:“拿去尝,别讨价还价了。”  顾昀:“……”  两人中间夹着一根酒香四溢的筷子,相顾无言了片刻,就在长庚以为顾昀今天老实了的时候,顾昀忽然将那根沾了酒的筷子抽了出去,轻轻地闻了一下,然后他飞快地扳过长庚的下巴,将沾着的酒液都抹在了长庚的嘴唇上,迅雷不及掩耳地凑过去舔干净了,碍事的筷子“啪嗒”一声被他丢在了一边。  长庚呆若木鸡地被他占了个酒香四溢的便宜,全然没反应过来。  顾昀舔完一抹嘴,似笑非笑地飘然而去:“好酒,醉了。”  惨遭花样调戏的新皇陛下原地僵立片刻,终于忍无可忍地追了过去,感觉自己十分有必要亲自检查一下顾将军的伤养得怎么样了。番外四清明雨后  长庚对外声称为了避嫌,即便偶尔夜宿宫中,也绝不涉足后宫,后宫一干事宜依然归皇后管,所幸李丰的后宫人丁不旺,皇后那病秧子也勉强拿得起来。整天来宫里点卯,下朝挂印走人的皇帝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刚开始有人站出来说如此这般的不合理法,都被骂回去了——皇上登基之初就声称自己只是个“代皇帝”,如今代得兢兢业业丝毫不逾矩,怎么总有马屁精唯恐天下不乱地企图撺掇他窃国呢?  以徐令为首的御史台成了御用喷壶,将“破旧立新”别在脑门上,每天专门负责给朝廷的各项政令寻觅种种理论依据,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顺。  不住在宫里的皇上有时候会装模作样地回雁王府,然后将雁王府当成个偶尔私下接见朝臣的“客厅”,转身就往侯府里钻——反正没有两步路。  这一年的雨水下来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场连着一场的小雨  常年不在家的顾昀虽未卸甲,却总算能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常住了,他难得对自己家有这么重的归属感,于是命人将荒草丛生的侯府整了整。几乎快要传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里里外外折腾了好几天,总算有了点住人的样子。  修理园子整饬房舍的时候翻出了不少经年旧物,于是每天跟在霍统领身后扒拉旧东西就成了不着调的皇上晚上遛食的新爱好。  “这是当年长公主的旧物吗?”长庚指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问道——未免不尊重,他没有贸然上手动。  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妇看了一眼,笑道:“可不是么,专门给小侯爷做的。”  说着,她把那盒子打开,只见那活像个藏珠匣的宝盒里居然是个“鸡毛掸子”。  长庚:“……”  那老妇道:“小侯爷幼时捣蛋得很,训斥一顿他根本不忘心里去,关思过房里他自己会撬锁钻出来,还知道跑去厨房偷吃,打轻了根本不管用,老爷又是那么个暴脾气,一来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个家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爷下手又黑,岂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来,有一回行军途中看见一个村妇拎着扫把训子,便想出这么个招数对付他。”  长庚双手将那揍过顾大帅的鸡毛掸子“请”了出来,只见此物内撑是一根细细的杆子,用力过猛会断,不至于打出人命来,外面一圈厚厚的“鸡毛”也不是真的野鸡毛,是细细的小竹丝和一种不知什么动物的坚硬的毛编在一起凑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  他从小在侯府里长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仆妇虽然改口称“皇上”,却丝毫不见外,乐呵呵地说道:“咱家侯爷小时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无恶不作,后来就怕这个,不管干什么,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实一会。”  顾昀在长庚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长辈模样,他那童年少年时代对长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听得格外津津有味。  “公主要打他的时候才好玩,满院子跑,一边跑一边哭,嚎得跟真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