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爱侣(第1页)
冬疫历经三月有了结束的迹象,上官珏带着赵绪芝辗转数个小城,落脚点苍州与江州交界。身在他乡,这个新年他们过的简单,也是相识十几年头一回赵绪芝和冯云景没有一起守岁,他心里隐隐介怀,可天灾又怎么是人能预料的,索性以后去哪儿都带着她好了。
上官珏好友满天下,一位曾经受过他教授的忘年交知道他在点苍州,马不停蹄递了请帖,力邀师徒二人小住。
忘年交在此地算个乡绅,因为痴迷医道,看了不少医书,逢病遭痛爱做主开方,自认半个大夫,只是十有八九喝倒了自己,惹得老夫人白发苍苍还要提心吊胆。结交上官珏以后,见识到术业鸿泥,方慢慢绝了暮年发达做个神医的念头。
他不顾古稀之龄,强行拜上官珏为师,请帖恭恭敬敬,对于赵绪芝这个师门首徒,亦是口头世兄不绝。
江南乡绅私宅大抵一个模子,世家豪族根基深厚,才能建得格外深阔。温柔富贵乡,发财的路子换了又换,后起之秀一茬一茬,新商贾艳羡氏族的架子,死而不僵的老派头们要进项,再清高的老府人也陷进金玉翠珀。原本安居一隅,越发一派祥和。
踏入此府时,赵绪芝知道师父应该还有别的由头隐瞒,但不曾料到,背后的人来的那么快。
十七八个大箱子整整齐齐摆在不算宽阔的院子中,鱼贯而入的仆人几乎失了立足之地,各个绷起脚,上官珏暗叫不好,小表妹还没改掉这坏毛病,排场大得吓死人。他掏出帕子擦擦鼻头的汗,心虚的看也不看站在大厅竹帘后的赵绪芝。
四五个娇美的丫头簇拥一位华裳彩绣的妇人缓缓而来,妇人左右各有一个装扮精致的孩童,颈上佩带五色丝络缠的金镶玉项圈,还有眼熟无比,必须要挂的寄名符。
曲思蓉一路心潮澎湃,牵着儿女的手汗津津,擦了多少遍不管用,临了迎接自己的只有表哥,顿时跌入深渊,“他呢?”
向来没心没肺的表哥假笑道:“路上受累了吧,先进来。”
“我要见我儿子。”曲思蓉柳眉倒竖,上官珏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叹道,“在里面了,他脾气比从前见好,不过你也要小心些。”
“知道了。”曲思蓉交代其他人在外面等待,自己牵着两个孩子,失了面对上官珏那般从容,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不许过来。”
隔着竹帘,面容模糊的赵绪芝语气冷淡。
他已经长得和他的生父一样高了。意识到的一瞬间,曲思蓉的泪水夺眶而出,两个孩子不曾见过母亲如此失态,不免担心起来,“娘”
曲思蓉方才从宣泄的思念里抽身,拭去眼角的泪水,半蹲下来,揽着两个孩子,“对面就是你们的哥哥,快叫哥哥呀。”
两个孩子是她一手抚养,起居饮食无不处处当心,平日乖巧聪慧,今天也不知道是被母亲的泪水吓到还是畏惧对面冷淡可怕的赵绪芝,怎么也说不出来。
“在家说的好好的,方才也教了你们,快叫哥哥呀!快呀!”曲思蓉不知所措,泪水如断线的珍珠。对于长子,她已经是个失职的母亲,连唯一的补救也弄砸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交代?”赵绪芝面无神情,心境丝毫未起涟漪。曲思蓉的泪水他见过太多了,从他出生起,才十四五岁不能习惯当母亲的她隔三差五以泪洗面,不能控制情绪失手打了赵绪芝,也是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流泪自责。
上官珏领赵绪芝离开赵府时,曲思蓉哭的无法自拔,可从始至终,没有挽留过一句。
“绪儿,我,我不配做你的娘,有太多亏欠你的地方,如今,我和你爹都想弥补些东西。”曲思蓉哽咽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我还是来了。”
“箱子里有一些礼物,知道你以后不想回赵家。你终归要娶妻生子,会有自己的家,请让我和你父亲尽最后一点为人父母的心吧。”
曲思蓉抽抽噎噎,许久才能说下一句,“只要你收下这些东西。我再也不来寻你,让你不开心了。”
“好,你说完了吗?”出乎曲思蓉的意料,赵绪芝爽快答应,他远比曲思蓉想的要绝情。
似无法承受,曲思蓉身子发软,缓缓跪倒,她还想挽留,但抬头,竹帘后已经没了人影。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一个搀着母亲的一边,声声喊着娘,虽然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可她还有两个。
“你又是何苦?”上官珏递给她一块新的帕子,待曲思蓉心绪平复,方道,“多年不见,还是闹还是哭,真没长进。”